“他也来了?”林三酒问道,“跟你一起被抓来的?”</p>
丙五三八不安地动了动。“怎么能说是抓呢?农场是给了我们一次获得新生的机会……”</p>
林三酒不耐烦听那一套话,挥挥手打断了她。“你们一个村子的,又是一起来的,怎么被分得那么远?”</p>
“我也不知道。”丙五三八愣了愣,说:“是随机分的吧?反正我没听说过谁和自己的亲朋同乡分在一起了,都是这样的。”</p>
林三酒抿了抿嘴唇。“……你好像有很多话想说还没说呢,你继续。”</p>
丙五三八咽了咽口水。</p>
“恒星……不,庚三佰——”</p>
“叫他的原名,”林三酒不容置疑地打断了她。</p>
能够以原名相称,似乎令丙五三八在负罪感之余,也隐隐松了口气。</p>
“恒星跟我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一直就知道,他身上有什么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他跟我形影不离,天天在一块,村里人都说不如我们干脆成家算了。可是我很清楚,恒星和我的关系,就像亲兄妹一样,他对我从来没有那个意思……”</p>
丙五三八停下来,扫视着木舍里,有好几分钟都没继续往下说。她如果一直和林三酒说悄悄话,确实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惹眼。</p>
林三酒看着她和旁人搭了几句话,说了些不咸不澹的“啊,希望他们早点抓住进化者”之类的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忽然转回来,突兀地接上了最后一句:“他对任何女人都没有那个意思。”</p>
“噢,”林三酒明白了。</p>
“不,不是,他对男人也没有。”丙五三八赶紧解释道,“恒星说,他好像天生就是这样,对男女情爱无动于衷,哪怕十八九岁了,也从来没有任何……冲动。他甚至不觉得自己有性别,虽然他……该有的都有。我问过。”</p>
她自己倒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p>
“可是我们普通人,哪有那么大自由,哪有不成家生子的份?不生孩子,家里的活怎么干得完?万一伤了病了,动不了了,谁来照顾?”她叹了口气,说:“所以恒星也不是没试过。他也去见过几个女孩子,试着跟人家相处了一段时间……后来他跟我说,‘你吃过鞋吗?树皮呢?就是那种,非要以命相逼的话,也能嚼烂咽下去,但是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抵抗呼救的感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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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我不想糟践自己这一辈子,我也不想浪费别人的生命。我就想能够由自己决定我这一辈子怎么过,不涉及不影响别人,只作自己的主,这样不行吗?’”</p>
根据丙五三八的讲述,“恒星”后来渐渐形成了一个顽固的认知:进化者就可以自己作自己的主。</p>
理所当然地,他也开始寻找能够成为进化者的可能性——但是对一个有父母要养,日日精力只够湖口,接触不到进化者,甚至连山谷都很少出的普通人来说,这其实只是一个用来安慰自己的梦罢了。</p>
恒星后来也终于艰难地咽下了这一个梦,很久都不再提了。</p>
林三酒不知道,当她的飞行器像风一样划过高空时,底下广袤的、沉默的大地上,还有多少无声无息的人,像恒星一样被命运压住了,动弹不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