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沾满了湿厚的鲜血，滑腻得好像只要一个动作，十指就会脱落离去，淹没在眼前漆黑的大海里。</p>
自己正处于一个梦里吗？林三酒恍恍忽忽地想。</p>
她梦见自己正坐在月夜下，坐在逐渐上涨的潮汐里。看不见边际的血海一点点升高，浸没了她的脚，她的双腿，她的手……在这一片湿沉黏重的漆黑海面上，她只能看见一张苍白如月的脸，在波晃着的血黑色海波中摇荡。</p>
林三酒拼命想要将血的海浪拢起来，压回、塞回那张脸下方的身体里；她想找到潮汐涌进世间的那一个裂口，想把它重新合拢，阻止这一场涨潮。</p>
无穷无尽的血，在月夜下急速流失了温度，她甚至感觉自己的体温快要像冰雪一样，化在这片海里了。</p>
不知从哪一刻起，她终于在徒劳无功中放弃了对抗，怔怔地坐在血的潮汐中，看着那一张漂浮在海面上的脸。</p>
“你做了这么多事……目的就是要死在我手上，对不对？”林三酒以气声问道。</p>
为什么？</p>
但是宫道一没有办法回答她了。</p>
或许她这一生，都不会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桉了。</p>
她抬起头，漆黑长夜里隐隐浮着半面白月；她低下头，看见的依旧是同样一幕。</p>
那不像是一张人类的脸，更像是一片被片下来的薄月，从没有过血色，只有轮廓与起伏，洁白与阴影。</p>
那么多计划，那么多努力，就像是潮汐不愿被月球推动吸引，要从世间争夺对命运走向的控制权。</p>
她很想说服自己，这是宫道一的又一个手段，但她很清楚不是。</p>
宫道一死了，是被她杀死的。</p>
她低垂着头，仿佛正从一场梦里渐渐醒来。</p>
此前精神错乱，遇见假礼包，重逢玛瑟……等等经历，等等情绪，此时就好像是罩在身上的一层热汗，被凉夜给浇了上来，从身上洗刷下去了。</p>
被洗得一片空白的林三酒，轻轻打了一个寒颤。</p>
血在夜色里漫延开来，流淌在石板路面上，就像一潭黑水，无处可去。林三酒坐在鲜血里，怔忡着等待着审判，不能离去。</p>
或许第一个来的人会是礼包，一个声音遥远地说，或许礼包会有办法，扭转这一段时光……</p>
不知坐了多长时间，她模模湖湖地意识到，眼前那一片漆黑水面上，隐约倒映出了一个人影的轮廓。</p>
那影子笔直地凝立在鲜血里，背上是一线隐约的月光；她什么动静也没听见，就好像天地诞生之初，那影子已经在这里了。</p>
林三酒抬起头的时候，心中没有丝毫意外。</p>
就好像冥冥之中她早就知道了，此时此刻应该来到此地的，除了眼前这一个人之外，不会再有第二人了。</p>
“……人偶师，”她仰头看着面前的黑影，嗓音嘶哑地叫了一声。</p>
人偶师裹在皮衣里，垂着头，黑发遮住了面庞，几乎令人分不清哪里是黑夜的结束，哪里是他的开始。沾了血腥的冷浓香气，好像一场逐片逐片跌落的雪，慢慢浸满了天地。</p>
过了片刻，他从喉间低低地发出了一声：“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