刨除掉让人恶心的不正当关系，蒋博觉得她像一片藏着恐怖暗流的海域。</p>
好的时候她是真的好，温柔体贴，感情充沛，好像什么事都会为别人想好，好像她生命里只全心全意地放着你一个人，如果“爱”能实质化，她的爱就能把别人活埋了。</p>
可是转眼她可能就会毫无来由地大发雷霆，对方又成了她不共戴天的仇人。她每一任丈夫都是被刚开始那个好的她吸引，没有人不爱她，她最擅长让别人离不开她，然后一把撕下画皮，变回反复无常的女妖。</p>
如果早些年她是充满妖气，那么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开始变得恐怖起来。</p>
这个女人什么都要控制，并不知什么时候养出了一副自成一体的恐怖逻辑，比如走在路上被人不小心撞了一下，一般人多半无所谓地过去，较真一点的最多是心里有点不高兴，瞪对方一眼，骂一句，但她不是。</p>
这件事反应到她心里，很快会形成一个常人无法理解的想法——“为什么那边那么宽的路不走，你要来这边撞我？我旁边就是大马路，没站稳就会趔趄过去，说不定就会被车撞，说不定就会死，因此你这个人肯定是故意要害死我”。</p>
基于这种想法，她会一瞬间爆发出别人无法理解的愤怒和仇恨。</p>
可怕的是，日常生活中小小的摩擦和口角那么多，谁也不知道她会把哪些事歪曲成“你要害死我”的结论。</p>
傍晚的天并不冷，甚至是闷热的，但蒋博还是竖起了他上衣的领子，斜阳把他的影子拖得又细又长，他双手放在裤兜里，忽然停下了脚步，原地审视着自己孱弱的影子。</p>
多年之后，他变成了别人眼里孤高又才华横溢的蒋老师，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心里那个懦弱又充满恐惧的小男孩还住在他心里，他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反抗，还是没有足够的勇气。</p>
蒋博站在路边给江晓媛发了一条短信：“伯爵公寓B座10层1002号，到他们对面的中介取钥匙，带身份证，你可以随时搬进来住，工作室地点落定以后，你就去工商局办营业执照，尽快做完前期工作。”</p>
一条短信发完，江晓媛的电话飞快地打了回来。</p>
江晓媛哀嚎：“什么啊蒋老师？蒋老板！你没告诉过我还要办执照啊！执照又是什么鬼？我连工商局大门往哪边开都不知道……再说我应该去哪个工商局？区还是市还是省，带钱吗？带多少？”</p>
蒋博：“我哪知道？你多跑几趟问问，跑错地方也没事，他们肯定告诉你应该去哪。”</p>
江晓媛疯了：“太不靠谱了，我一个艺术工作者，对这些事完全没概念啊！”</p>
蒋博：“哦，你不行是吧？”</p>
根据蒋博的经验，这句话就像一句咒语，对付江晓媛百试百灵。</p>
果然，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江晓媛说：“好吧，我明天去问问。”</p>
“哦还有，”蒋博双臂抱在胸前，他脸上的笑容逐渐黯下去，宽边帽檐下露出一个浅浅的自嘲，“最近不要往我这个手机上打电话发短信，我明天用新号码联系你，记得了？”</p>
江晓媛敏感地问：“出什么事了？有人威胁你？”</p>
蒋博平静地说：“我妈到现在都不同意我做这行，我打算暂时瞒着她，她有时会翻我手机。”</p>
江晓媛“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她诚恳地说：“不同意你就再好好跟家里人说一说，一次说不通就多说几次，都是好意，肯定可以互相交流的。”</p>
蒋博：“少废话，我用你教？跪安吧。”</p>
江晓媛被他狗咬吕洞宾的行为气得要命，愤然挂断了电话。</p>
“家里人。”蒋博低声重复了一遍江晓媛的说法，随后冷笑了一下。</p>
“我没有‘家里人’，我一无所有。”他想，“再分给我一些勇气吧，小姑娘。”</p>
然后他仔仔细细地把短信与通话记录全部删除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