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连累你们的。”</p>
半晌之后，她摸了摸肚子，幽幽的开口：</p>
“不论如何，我的孩子来了这世间一趟，不应该还没出生就没了，我拼了命也要将他生下，尽量将他护住。”</p>
她的眼角还带着未干的泪珠，嘴角却露出笑容：</p>
“若是我行踪败露，到时我自会离开，不会连累你们的。”</p>
话已至此，宋父也不好再说什么了。</p>
他倒不完全是因为怜悯张小娘子遭遇才心生同情，而是宋青小已经卷入了这桩事情里。</p>
张小娘子搬进大杂院中月余时间，与他比邻而居，若是据实上报，以他对天魔卫的了解，宁杀错也不会放过，绝不肯听自己解释的。</p>
天魔卫行事偏激，讲究斩草除根。</p>
事发之后不止张小娘子遭殃，恐怕整个大杂院都要给她陪葬。</p>
天魔卫的人如今遍寻她不着，却在县城之中已经抓捕了不少孕妇，引起了民怨沸腾。</p>
如今宋父只希望天魔卫的人若再无所获，便会赶往他处。</p>
趁此时机，张小娘子顺利生产，到时等风声过去之后，带着孩子离开此处。</p>
坦白了秘密之后，张小娘子反倒淡定了许多。</p>
她走之后，宋父眉头紧锁，父女俩久久无话可说。</p>
“在我心里，人命没有分为数等。”</p>
不知坐了多久，宋父才出声道：</p>
“当年你杨婶的丈夫，与我八拜之交，我们曾经相互许诺，若是谁先走了，便要照顾对方的家人。”</p>
差役之中性好美色者多，逛青楼成风。</p>
杨婶的丈夫在与人争风吃醋间，遭人打死了。</p>
宋父劝他不住，事后便格外内疚。</p>
为了宽慰杨婶，又想要保住兄弟身后之名，便说是两人任务的过程中，他为救自己而出事的。</p>
自此以后，杨婶以救命恩人自居，时常提非份要求。</p>
“我知道你不喜欢她，可我曾有言在先，人不可言而无信。”</p>
宋青小没有开口，安静的听着宋父的诉说。</p>
“若是情况互换，你杨伯父一家，也定会照顾你的。”</p>
宋青小原本不想与他说这个话，她现在只是想要保护张小娘子的孩子顺利出生，破解自己的封印。</p>
至于宋父的这些陈年往事，她是根本不放在心上的。</p>
可此时听他这话，心中不由生出一丝荒谬至极的感觉。</p>
她笑了笑，说道：</p>
“以你对杨婶了解，若你不在了，你认为她会照顾我吗？”</p>
杨婶性情刻薄，连宋父还在，都十分凶恶，更别提他如果不在，她会是什么样子了。</p>
宋父原本想要斩钉截铁的说‘会’，可是话到嘴边，不知为何，就想起先前回来时，在巷子边遇到杨婶时，她恶狠狠的说着‘让他好好教训女儿一番’的话了。</p>
当时她表情凶恶，还言明，若他舍不得下手，可以交给她来管教。</p>
多年的坚定信念坍塌，他露出犹豫之色。</p>
宋青小不再跟他说话，而是洗漱一番后回了屋中。</p>
宋父这一晚没有睡着，隔着一道竹篱墙，宋青小听到他夜里不停翻身的动作。</p>
早晨临出门前，他低声的说道：</p>
“我会帮你成才哥攒一笔钱，当作他将来娶妻之用。自此我们与杨家两不相欠，将来爹一定只关心你一个人，再也不让你挨饿了。”</p>
宋青小睁开眼睛，听到这话，露出一丝若隐似无的笑容。</p>
……</p>
县里的形式越发严峻了。</p>
身穿**的天魔卫增多，就连肥头大耳的和尚也多了。</p>
布告栏里贴了告示，从一开始的只派差役背地里找孕妇，到如今开始大张旗鼓的寻找胎妇以及刚出生的男婴了。</p>
赏金也一加再加，从最初举报抓获奖纹银百两，到后来提供线索也有银钱奖励了，且言明不论死活。</p>
宋父回家的时间越来越短，相较之下，杨婶过来的时间越来越多。</p>
她每天都试图阻隔宋青小与张小娘子亲近，但没什么效果。</p>
大杂院外多了不少眼睛，甚至时常还有人像闻风而来的鬣狗，以一种阴冷而贪婪的目光偷偷打望着巷角各处。</p>
受这气氛所迫，张小娘子这几日格外不安，腹中孩子动得厉害，估摸着快要发作了。</p>
从宋父口中，宋青小与张小娘子得知，县里临时派人搭了一个巨大的祭台，护国寺赶来的数十名和尚如今在祭坛之上念经作法，已经念了三天三夜了。</p>
祭坛搭建成的那日，天气便变得有些阴沉，阳光被乌云挡住，仿佛有巨大的风暴正隐藏其中。</p>
到了第五日，头顶乌云密布，隐约可以听到雷声响动。</p>
才刚到下午，那风便‘呼呼’的吹着，像是要将屋子都掀翻的架势。</p>
张小娘子傍晚的时候，就感觉肚子隐隐坠痛，凭着她本能预感，她猜测自己可能是要生了。</p>
宋父还没有回来，他近来公务繁忙，根本走不脱。</p>
‘咔嚓！’</p>
一道惊雷划破天际，吓得倚门而立的张小娘子一个哆嗦，刹时羊水便破了，顺着她的腿往下流。</p>
肚子一阵一阵的开始抽痛，腹中的孩子挣扎着想往下走。</p>
“青小……”</p>
她本能的发出一声惊呼，还未摔落下地，便被一直关注着她的宋青小一把接住。</p>
与她相处一个多月的时间，宋青小的实力又恢复了一些，至少可以轻松将张小娘子牢牢扶住。</p>
这样的风雷她并不害怕，渡劫之时的雷电比这还要恐怖得多。</p>
但对普通人而言，这一场雷光来得太突然了，更别提张小娘子本身心中就有忧愁。</p>
“我，我可能要生了……”</p>
她话音一落，头顶瓢泼大雨便‘哗啦’落了下来，阵仗惊人，打得茅草屋顶‘噼里啪啦’作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