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影，”肖山仿佛感觉到了什么，说，“陆影。”</p>
“你也想为陆影报仇吗？”陈星稍稍低下头，朝肖山说。</p>
肖山没有回答，望向远处，两人在雪里站了很久很久，直到项述从峡谷中拖着疲惫的步伐缓慢地走出来，他伟岸的身躯覆满了霜雪，横抱着用布袍裹好的，车罗风形状怪异的尸体，背着与车罗风结义时的信物——那把长弓。</p>
“走。”项述说。</p>
身穿黑铠的司马玮站在阴山南面的峰峦高处，远远看着三人离去。</p>
夜，阴山的山洞内。</p>
三人连日奔波，又经连场鏖战，都如野人一般，项述在山洞内升起了篝火，肖山已睡熟了。</p>
“去哪儿？”陈星问。</p>
“回哈拉和林。”项述从篝火中抬头，看了陈星一眼，陈星便点了点头，此间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须得回去从长计议。</p>
陈星说：“车罗风应该不会再活过来了。”</p>
“我知道，”项述说，“从他饮下周甄给他的药，屠杀阿克勒全族时，他就已经死了。”</p>
陈星想起车罗风在转化为活尸前的一幕，有点难过地说：“他最开始时，不想喝下那杯酒的。”</p>
项述已听过一次陈星的转述，却又问道：“那时候他提到我了吗？”</p>
“他喊了周甄，”陈星说，“也喊了你，那时我想，他一定很害怕。”</p>
项述没回答，望向以布裹着的车罗风尸体，肖山在火堆前翻了个身，不舒服地想挠伤口，陈星赶紧抓住他的手，生怕他把包扎的地方挠破了。</p>
项述出神地说：“周甄死后，全敕勒川都知道，只有我能说服车罗风，不再为他报仇。那天起，我陪了车罗风足有一个月……我知道他想我从今以后，替周甄陪着他，但他没敢开口，一旦开口，我就走了。”</p>
陈星说：“你不会走的。”</p>
项述答道：“我会。”</p>
他朝篝火中添了少许柴火，低声道：“周甄给他的，我给不了他，因为我不喜欢他。我只能和他当安答。”</p>
陈星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想了想，说：“你待他已经很好了。”</p>
项述却答道：“不，我对不起他。”</p>
陈星也不知该如何安慰项述，但他大致能感觉到，这个时候，他只要听项述说说话，陪在他的身边就好了，就像在周甄死时，项述陪着车罗风一般。</p>
“你也许只是不知道喜欢这件事意味着什么……”</p>
“我知道，”项述轻轻地说，“我清楚得很，别把我与拓跋焱相提并论。我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也知道我确实不喜欢我的结义弟弟，对我而言，这没有办法。”</p>
说着，项述看了眼陈星。山洞中火光明灭，陈星靠在洞壁上，低头看从司马越处回收的狰鼓，已经有两件法宝了。</p>
“项述，”陈星低声说，“对不起。”</p>
项述似乎有点茫然，奇怪地看着陈星：“对不起什么？”</p>
陈星苦笑道：“如果不是我的话，也许你就不会碰上这些。”</p>
项述现出了生气的表情，陈星一时有点无措，怔怔看着项述。</p>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项述皱眉，仿佛不认识般地打量陈星，“你将我当成了什么人？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等愚昧无知之徒？！”</p>
肖山睡得迷迷糊糊，陈星怕把他吵醒了，忙示意项述小声点。</p>
项述叹了口气，显然没有心情与陈星理论，看了眼肖山，却又忍不住道：“如果没有你，情况只会更糟吧。”</p>
陈星：“嗯。”</p>
陈星这几天里，一直回想着项述说过的几句话，如果不是他，也许阿克勒王就不会死了，如果不是项述北上，敕勒川也不会遭遇这次突如其来的危难……但该来的，也一定会来。没有他的话，变故突生，哪怕十六胡中人躲到哈拉和林去，也再守不住这座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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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为你做点什么，”陈星依然有点愧疚，说，“有我能做的吗？”</p>
他认真地看着项述，本想与他聊聊未来，聊聊尸亥，让他将悲伤转移到复仇上来，项述却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会超度吗？”</p>
“超度，”陈星说，“呃，我不会。”</p>
项述说：“赐车罗风天葬，这世上，你是驱魔师，也是敕勒川的恩人。若你觉得强人所难，也……”</p>
陈星大致能明白项述的意思，车罗风已经死了，这一切也就结束。带这具尸体回到哈拉和林，只会以罪人的仪式土葬他，而往昔的阿克勒人也已灭族了。</p>
项述认为，他是唯一能赦去车罗风罪孽的人，或是承认车罗风的行为并非出自本心，而是入了魔。</p>
“你把他天葬吧，”陈星最后说，“归去用什么方式都行，人死了就是死了。”</p>
“谢谢，”项述也认真地说，“这是我最后能为他做的。”</p>
项述躬身，抱起车罗风的尸体，出了山洞。陈星想说现在吗？但带回敕勒川去，也是徒增枝节，便来到洞口处，夜空已蒙蒙亮，山顶恰好就有一座天葬台。</p>
“接下来……”项述想了想，朝陈星道。</p>
陈星：“项述，我还是不跟你回哈拉和林了。”</p>
又一年过去，陈星的时间已越来越少，他得走了，不能再在敕勒川耗时间。</p>
项述沉默片刻，而后道：“待我下来再说。”</p>
项述上了山巅，陈星没有跟上去，给肖山盖上袍子，站在山腰上，远望高处飞翔的秃鹫。</p>
曙光初现，他听见项述在山顶唱起了铁勒人的哀歌，若有若无地传来，群鹫接二连三，飞向天葬台前。哀歌停了，秃鹫越来越多。</p>
陈星静静地站着，忽然背后传来脚步声，下一刻，一只戴着铁手套的手蓦然捂住了他的嘴，陈星马上挣扎，睁大双眼，却被另一只手一蒙，眼前漆黑一片，拖进了黑暗之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