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造变数，无数小小的变数，犹如聚沙成塔……陈星反复咀嚼着重明的话，想到那抵达长安后便不知所踪的凤凰。</p>
“听说今天大单于回绝了所有前来提亲的贵族。”苻坚朝陈星现出玩味的笑容，“要么择日不如撞日，朕这就让你俩成亲，青庐交拜？”</p>
陈星心想重活一世，你果然还是这么闲着没事做，喜欢给人说亲，答道：“免了，陛下难不成叫我过来，就是想提这事儿的吗？”</p>
他朝苻坚说着话，目光却驻留在御书房中，苻坚背后所悬挂的两面招幡上——驺虞幡与白虎幡，得怎么想个办法朝苻坚要过来，免得落入王子夜手里。</p>
苻坚说：“述律空这人，与朕也是兄弟一般，他的心思我最清楚，嘿。”</p>
陈星心道你清楚个鬼，你清楚就不会在伊阙下面被项述围出个四面楚歌来了。却听苻坚又说：“你知道大单于，有一半你们的汉人血统罢。”</p>
陈星“嗯”了声，喝着奶茶，心思却不在苻坚身上，不时看苻坚背后的幡旗。</p>
苻坚又说：“四年前，述律空接任大单于时，朕亲自前往敕勒川道贺，便问过成亲觅偶之事，述律空所答，朕如今还记得一清二楚……你老看朕背后做什么？”</p>
陈星马上笑道：“这两幅幡，是晋人之物？突然想起，便多看了两眼。”</p>
苻坚“哦”了声，陈星拿不定主意，若让项述来朝苻坚要，应当能要到手，但王子夜一定知道它的作用，若发现法宝没了，定将心生警惕，当真让他好生难办。</p>
只听苻坚又道：“他说‘孤王要与什么样的人共度一生，心中有数，不必你来操心’。”</p>
“嗯。”陈星仍在思考。</p>
苻坚道：“朕问他‘那么你想要与什么样的人成亲呢？’述律空没说，不过想必是像你这样的汉人了。”</p>
“这样啊。”陈星心不在焉，终于道，“陛下，能朝您讨一样东西吗？”</p>
苻坚说：“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朕说话？要这两件晋时国宝是罢？这样，你答应朕一件事，朕就……”</p>
“大单于到。”外头拓跋焱开口道。</p>
两人便停下交谈，项述来了，也不打招呼，直接坐下。</p>
项述：“？”</p>
项述示意两人继续说，苻坚便续道：“想要朕的东西……”</p>
项述打断，朝陈星道：“你想要什么？”</p>
“呃……”陈星说，“就是那两块破布……其实也没什么。”</p>
项述：“摘下来给他。”</p>
陈星生怕两人打架，忙道：“别，我不要了！”</p>
苻坚的脸色马上变得难看起来，奈何想朝项述要紫卷，还不能得罪了他，比起紫卷金授，两块破布也不算什么，只得说：“拿去拿去。”</p>
“谢谢——！”陈星顿时心花怒放，说，“虽说这东西拿回去也只是挂着，但毕竟对我来说很重要……对不起，陛下，我无意冒犯……你真是太好了，谁再说你不是好东西，我一定不同意！”</p>
苻坚吩咐拓跋焱进来，将白虎幡与驺虞幡卷起，收在一个匣中，交给了陈星。</p>
“你们汉人的传国玉玺，朕都不介意，”苻坚沉声道，“若持这么几件东西，便能保家卫国，想必晋人也不会仓皇南逃了。”</p>
陈星听到这话只觉十分刺耳，但东西已经到手，让他讨点嘴上便宜也无妨，便收好匣子。</p>
项述又道：“不必谢他，既然这么大方，孤王也不想白拿你东西。送你三千匹巴里坤疾风，乃是月夜群山野马所配的良驹，过后让人往敕勒川领罢。”</p>
苻坚想要这批马想很久了，差点就按捺不住破功，用尽浑身解数方忍住那狂喜，说道：“怎么听起来，还是朕占了便宜？罢了，朕不妨再**美事一桩……”</p>
陈星说：“那，我们这就告退遛狗去啦？陛下失陪。”</p>
苻坚道：“慢着。”</p>
陈星只得再度坐下，一时三人无话。</p>
项述不悦道：“坚头，你又想做什么？成谁的美事？”</p>
苻坚又笑道：“先前聊你接任大单于那年，说过的话。”</p>
项述：“那天每个人都来与孤王说话，记不得你说了什么。”</p>
苻坚说：“那天旁人说的话，朕也记不得了，但朕从始至终只与你聊过汉人的事，你不是喜欢汉……”</p>
项述：“喂！”</p>
项述眼里，带着不耐烦的神色，似乎在责怪苻坚口无遮拦。</p>
陈星闻言忽然心中一动，想起拓跋焱曾经的态度，以苻坚为首的五胡，甚至关外胡人对汉人的态度，似乎大家对汉人都带着几分敬仰，这点他上次来到长安时就发现了。</p>
唯独没认真问过项述，他是不是也曾经十分憧憬汉人的故乡？很久以前，陈星一度以为项述讨厌汉人，可仔细想也不对，他的母亲就是汉人，为什么呢？这不应该啊……时至今日，陈星与项述相处了这么久，忽然隐隐约约，感觉到了项述那未曾宣之于口的复杂情愫：</p>
项述曾经一度将汉人所在的地方，视作自己的故土，他也曾以自己有着汉人的血统为荣。</p>
可就在他辗转南下时，却被母族中人不问缘由地抓了起来，投入牢狱等死，所以他才这么生气，甚至迁怒于冯千钧与陈星。</p>
被苻坚这么一提醒，陈星忽然就懂了项述的矛盾心情。</p>
苻坚又轻描淡写地说：“我在预备南征，述律空，你想去江南么？”</p>
项述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答道：“坚头，你放着好好的北帝不当，这是在给自己找麻烦。”</p>
苻坚说：“王猛确实力劝朕不可南伐，但不久前，朕做了一个梦。”</p>
“朕梦见在一条广大的河流上，率领全军渡河，背后是猎猎狂风，百万大军就在这河畔，一河之隔，则是南朝的弱小的军队……”</p>
“……天地在朕的大军前为之变色，百万铁骑，但凡将手中马鞭投入江中，亦可阻断这滔滔流水，想想这场面，述律空！”</p>
“这将是如何壮观的一幕？”苻坚走到御书房中央，面朝悬挂了数十年的神州大地地图，志得意满道，“北到哈拉和林，南到百越，俱是我们的领地，你我将携手奠定这片大地千万年的不朽功业！”</p>
“那个……”陈星小心翼翼地问，“陛下，恕我不合时宜地问一句。您在梦里见到的一百万大军，里头也有大单于的兵马么？”</p>
苻坚忽然被这话噎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