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星忽然就想到了别的事，问：“神州会毁灭吗？”</p>
“别岔开话题。”项述低声道，又问袁昆：“既然不动如山无法重冶，又要如何击败蚩尤？”</p>
袁昆答道：“当你释放定海珠中灵气的刹那，便已失去了击败蚩尤的唯一机会。按理说，从那一夜开始，哪怕万法复生、潮汐回溯，未来便已注定将失败。”</p>
项述：“……”</p>
袁昆低声说：“当初的你，若非一念之差，原本可以除去这一切，最终释放出天地灵气，与心灯重归于寂。”</p>
陈星瞬间就懂了！过往的一切，也许是岁星的指引，也许是早已安排好的宿命……度过这人生中的四年后，自己将死去，而项述斩杀了蚩尤后，定海珠也将破碎，用两人的牺牲，来换得人间从此太平！</p>
但这安排好的一切，却被项述打破了，只因项述想让他活下去，于是扰乱了他们的宿命。却也正缘因此，他们失去了除掉蚩尤的最后机会！</p>
“并未失去，”项述忽然说，“岁星告诉我们，还有可能。”</p>
袁昆嘴角现出狡猾一笑，答道：“既是如此，为何不问岁星去？问我做什么呢？”</p>
项述眉头皱起，陈星已不知该如何再问下去。但几乎是同时，项述抬起手，手臂上，烛阴曾赋予他的九个符文，散发着微光。</p>
“若果真再无胜算，”项述沉声道，“烛阴不会将这九个符文还给我。”</p>
袁昆的表情在那一刻，产生了不易察觉的变化。</p>
袁昆伸出一手，手掌悬在项述手臂上，缓慢掠过那九个符文，符文依次变幻颜色，从金色转化为蓝色，隐约散发出缭绕的火焰。</p>
陈星：“而且，岁星说了，蚩尤已经死了，也可以说没死！我们还是有机会的！”</p>
“是么？”袁昆冷冷道，“也许罢？兴许某个可能，隐藏在诸多未来之中。但是我没有看见。”</p>
一段时间的沉默后，袁昆又说：</p>
“罢了，至于它藏在何处，你们可以选择，自己前去寻找。既是重明所托，我可以将你们送入梦境中，去看看你们尚未得知、便被定海珠强行中断的最后一年，但这梦境十分凶险，你们也许将彻底失散，也许再也回不来了，三思而后行。”</p>
说毕，袁昆转身，回到船头，留下项述与陈星在甲板上站着。</p>
“当然，你们也可拒绝，”袁昆说，“回往江南，经历你们曾经经历过的那条路，这一次，未来将会发生何事，无从知晓，亦无可奉告。”</p>
项述与陈星对视。</p>
项述本想说自己去，让陈星在此处等待，但两人对视之时，他察觉到了陈星想说的，遂道：“要去，就一起去，一起回来。”</p>
“很好，”陈星笑道，“就应该是这样。”</p>
两人牵着手，沉默相对。项述叹了口气，看了袁昆一眼，说：“换了从前，我不会这么说。”</p>
陈星抱住项述的腰，伏在他肩前，两人在凝固的时光中安静抱着。项述又低声道：“我觉得这厮不是什么好东西。”</p>
陈星说：“但我相信重明，他应当不会骗咱们。”</p>
项述看了眼袁昆，事实上他们现在也别无选择，想了想，说：“你能不能看出来，他是什么？”</p>
陈星从先前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袁昆是龙么？不像，世上有什么大妖怪，是住在海里的？隐约间，他想到了某个可能。</p>
“想好了？”袁昆淡淡道。</p>
项述握紧了陈星的手，说：“想好了。”</p>
袁昆沉默片刻，而后抬手，摘下蒙眼布，现出一金一银、光华流转的双瞳。</p>
“人间不会永远是你们坐庄，”袁昆喃喃道，“但妖与人的宿仇，来日再清算不迟。罢了，既然如此，帮你们一把又有何妨？谨记，回梦一旦开启，所有人都会被卷进去。”</p>
下一刻，袁昆浑身黑袍飞扬，化作气浪，围绕王舟旋转，再在空中化作原形——那是一条足有二十丈长的悬空游鱼，如巨鲸般俯瞰这小小王舟，十二鳍飞舞，头上现出转动的两排发光之目！</p>
抟扶摇乘风九万里！鲲！</p>
“梦境即真实——”鲲王在那飓风之中张口，发出咆哮之声。</p>
“梦境即未来——”</p>
项述紧紧将陈星搂在怀中，陈星祭起心灯，在这昏暗的狂风里，两人身体发出强光。巨鲲的十八只转目一齐放射出强光，世界随之暗淡下来，继而一道大闪光轰然亮起。</p>
“所以，明天开始，不要再怕我会死了，好么？陪我一起，把这条路走完，而我永远都会记得……这世上，有一个人，这么在乎我，叫来他所有的朋友，散尽了他所有的家财。只为了让我活下去，陪在我身边……”</p>
陈星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下一刻，项述略带低沉的声音响起。</p>
“我也会记得……”</p>
光芒缓慢收拢，聚集在两人身前。</p>
“……在这世上，曾有一个人，愿意焚尽自己的三魂七魄，只为化作普照世间的……”</p>
“……一盏燃灯。”</p>
光芒一收，继而彻底消失，陈星与项述站在了花园里，两人怔怔对视，恢复了各自的穿着。</p>
“我……”项述疑惑地低头看。</p>
“项述！”陈星顿时大喊一声，抱住了项述。项述下意识地搂住他，眼中满是震惊。</p>
“星儿？”项述喃喃道，“是你么？”</p>
“是……是我！”陈星意识到，他们居然一起回来了！这是梦吗？为什么一切都显得如此的真实？他经历过一次回到三年前的牢房中，很快便接受了这一情境，接着，他又摸了下项述的脸，说：“天啊，这是……这是什么时候？淝水一战前夜！咱俩都回来了！”</p>
“不，”项述喃喃道，“这只是那个叫袁昆的家伙，为咱们张开的梦。”</p>
陈星转身，看花园里的植物，摸了摸确认是真的，有手感，再掐自己的手臂。项述无语，牵起他的手，说：“别玩了！现在要做什么？”</p>
陈星迟疑不语，忽然又想起了不动如山，让项述转身，说：“我看看？”</p>
陈星检查了不动如山，武器还在，这个梦境相当真实。</p>
“梦境即真实，”陈星道，“这是袁昆最后提醒咱们的话，不能将它当作梦。得认真对待。”</p>
项述颇有点一筹莫展，抬头望向夜色。</p>
“你们还得准备多久？”谢安过来了。</p>
两人一起看着谢安，就连谢安也显得如此真实，陈星隐约有股不祥的预感。</p>
项述摆手，打发了谢安，朝陈星说：“跟着去看看。”</p>
“等等！”陈星又想起了一件事，拉着项述朝自己房间跑，推开门，看见枕头上果然放着项述给他的月贝手链。</p>
项述顿时就脸红了。</p>
“啊！果然在！”陈星乐道，于是自己戴了上去，又翻出自己那条，给项述戴上。</p>
项述转动手腕，再注视陈星双目，低低“嗯”了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