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峫一刻都没耽误，紧接着就拨了回去，然而这次铃声自动挂断了也没人接。</p>
要是往常可能严峫也不会那么冲动，但此刻齐思浩明目张胆的讥嘲、恭州上下一气的隐瞒、以及办不了案的怒火都结结实实横在严副支队心头——他毕竟是个名副其实的超级富二代，看在当地税收和各种人才引进投资扶贫项目的份上，别说市局省厅了，连省委都要给几分面子，骨子里的脾气是日常再低调随和都磨灭不了的。</p>
这下他当场就横上了，一连打了五六遍局长办公室直线座机号，直到第八遍还是第九遍时对方终于接了起来：“喂……”</p>
“为什么不能查这个案子？！”严峫怒吼：“我不管那栋楼里发生过什么，现在我的犯罪嫌疑人死了！我必须要拿到部里的批文彻查下去！”</p>
“什么彻查下去？”手机那边传来魏副局莫名其妙的回答，“吕局去省厅了，我看他办公室电话老响，就路过接了一下。”</p>
严峫：“……”</p>
“你这小子吃枪药了吗，赶紧给我回来，今儿下午我们还得——”</p>
严峫摁断了电话。</p>
车厢里没人出声，韩小梅心惊胆战。正在这时导航声适时响起：“前方一公里处右拐至衡水路出口，下高架桥……”</p>
江停蓦然道：“等等，别转弯。”</p>
韩小梅刚要打灯换线，闻言一愣，只听他说：“直行往前，过五公里后在广智路右拐上高速。”</p>
“可是这样会绕一段，而且交通也不太……”</p>
江停的语气微微加重了：“直行。”</p>
江停平时说话慢条斯理，总是十分从容，但语意稍微一重，就透出了上位者不容拒绝的强硬气息。韩小梅被唬得立刻扳回右转灯，然而还没往前开，突然只听严峫冷冰冰道：“右拐！”</p>
“这——”</p>
“我叫你右拐！”</p>
韩小梅偷觑后视镜，只见江停皱起眉头：“我知道这段路，你听我的，往前开。”</p>
“可是严队……”</p>
江停不等严峫开口，冷冷地说：“往前开！”</p>
导航再次响起：“前方三百米处，右拐至衡水路出口，经过烈士陵园持续往北行驶二十三公里——”</p>
“我叫你右拐你听见没有？！”严峫倏然起身：“打灯！”</p>
韩小梅手足无措，不住往后偷瞄。</p>
“前方一百米处衡水路出口——”</p>
“看什么看！打灯右转！！”</p>
手忙脚乱的韩小梅在最后一刻扭转方向盘，G65风驰电掣，呼啸着连越两条道，在身后怒火冲天的喇叭声中头也不回冲下了衡水路出口。</p>
“前方一点五公里，烈士陵园，持续往北行驶二十三公里。”</p>
韩小梅心脏呯呯狂跳，好半天鼓不起勇气回头。正当她哆哆嗦嗦地想**后视镜时，突然后肩被人一拍：“……啊！”</p>
江停平静道：“靠边停一下。”</p>
韩小梅不明所以，慢慢靠边停在了高架桥下，车身尚未完全停住门就被打开了，紧接着江停头也不回地走了下去。</p>
“陆陆陆，陆顾问？！”</p>
韩小梅猛地降下车窗，紧接着双目圆瞪——她瞅见严峫也紧跟着冲了下去，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了江停，一手抓在他肩膀上，强迫他转过了身，两人面对面站在桥下空荡荡的阴影里。</p>
严峫一字一字地问：“你就那么害怕去面对前面陵园里的十多个骨灰盒吗？”</p>
高架桥上的车流，喇叭，地铁轰轰经过的震响，巨大城市的世俗喧嚣，都被空荡荡的桥洞隔离在外，成为这一幕模糊的背景音。</p>
前夜才下过雨，桥洞下混合着沙土的泥水到处流淌，汪着起伏不平的地面板砖。</p>
过了很久很久，江停说：“是的。”</p>
昏暗中他稍微抬起头，面颊苍青发冷，眼底闪烁着微光：“你满意了吗？”</p>
严峫脸颊肌肉狠狠地抽了一下，但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就只见江停转身向前走去。</p>
他步伐有些发抖，地上又潮湿泥泞，因此走得不太稳。踩在一处翘起的地砖上时脚下倏而涌出脏水来，让他稍微踉跄，下意识伸手扶那长着青苔的石墙。</p>
紧接着他突然失重，被严峫从身后打横抱了起来。</p>
严峫一声不吭，就双手把他紧抱在怀里，大步流星穿过这段通道，甚至没在意脏水浸湿了手工定制的皮鞋和裤脚，直到离开桥洞，来到稍微平整些的地面上，他才弯腰把江停放了下来。</p>
“……”江停还没出声，倏而顿住了。</p>
只见严峫半跪在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男士手帕，随意一抖，擦干净江停溅上了脏水的脚踝，又顺着边把湿透的裤脚按压了一圈，用手帕尽量吸掉多余的水分，再双手仔细把裤脚弄湿的部分卷了起来。</p>
从江停的视角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见黑发支楞的后脑勺，和衬衣线条下绷紧的肩背。</p>
然后严峫起身扔了那块手帕，站在**箱边，低头点了根烟。</p>
沉默整整持续了好几分钟，严峫含混的声音才响了起来：“抱歉，不该冲你发火，我不是故意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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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停呼了口气，半晌才走上前和严峫肩并肩站着，从他裤袋里摸了根烟，勾勾手指。</p>
严峫便掏出打火机给他点上，两人面对着面，几乎连鼻尖都亲昵地挨在一起。</p>
“……”江停长长吐了口白雾，那张清晰冰冷的脸终于有了一丝错觉般的缓和，沙哑道：“我还不到能回去面对他们的时候。”</p>
这话说得其实非常不祥，严峫向边上瞥了他一眼。</p>
“在来恭州的路上，我心里就对汪兴业的死法有些猜测，但因为无法确定所以没说出口。直到刚才听你说了吕局和齐思浩的态度，再结合我对这个小区周边隐约的地形记忆，我才真正能确定这件事。”</p>
江停捂着嘴稍微有些咳，严峫警觉看去，小心拍拍他瘦削挺拔的背，但随即被江停摆手示意没事。</p>
“你这个人脾气太急了，但猜得没错，”他就这么咳嗽着说，“是701。”</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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