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在地上，手脚痉挛，全身抽搐麻痹。那个穿迷彩服的立刻跟着趔趄地跳下沟来，似乎压抑着低声骂了句什么，但严峫听不清。</p>
他的耳朵也被血蒙住了，连自己的喘息都仿佛隔着深水，朦胧又不清楚。</p>
真狼狈，他心中突然掠过这么一个念头。</p>
怎么会这么狼狈？比流浪狗还不如。</p>
严峫咬紧牙关，摇摇晃晃从地上支起身。他额角到侧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鲜血顺着锋利的眉角流下眼梢，随着动作一滴滴掉在手背上，旋即被更多透明咸涩的液体冲开。</p>
下一刻，大股腥甜从气管直冲喉头，他哇地喷出了满口血沫！</p>
“！！”来人扑上来失声道：“严队！”</p>
“……”严峫想说什么，但眼前迅速发黑，不知不觉已经软倒在了地面上。</p>
他感觉自己仿佛坠入了冰冷的海水，眼睁睁望着世界旋转上升，迅速远去。迷茫、绞痛和绝望都化作虚无，伴随着那个头也不回的背影，消失在了漆黑的深海。</p>
“……江……停……”他无声地念道。</p>
那刻骨铭心的两个字带走了他的最后一丝意识。严峫缓缓闭上眼睛，沉入了暗不见底的深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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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野车在前后护卫中开出山路，突然车载步话机响了，阿杰立刻抬手接通耳麦里的频道：“喂，说。”</p>
不知通话那边说了什么，阿杰一愕，紧接着脸色沉下来：“我明白了。”</p>
他按断通讯，探身俯到黑桃K耳边，借着车辆行驶的轰鸣轻声说了几句，少顷黑桃K睁开眼睛“噢？”了一声：“招子说只有一个人？”</p>
“对，身材不高很瘦，像个女人。‘招子’怕狙击手还在，不敢太靠近，但确定那女人行动并不敏捷，身上也没有带任何狙击|枪一类的武器，扶起那姓严的就退回丛林了。”</p>
黑桃K微微颔首。</p>
阿杰皱眉道：“大哥，我们会不会被空城计给忽悠了？”</p>
黑桃K默然不语，似乎也看不出喜怒。阿杰跟他很久了，知道这模样基本就是要大开杀戒的表示，一时不由心下发紧，右手略微抬了起来，随时准备打手势下令车队回头。</p>
然而足足等了一分多钟，却见黑桃K呼了口气，笑着慢慢地重复道：“……空城计……”</p>
他仿佛感觉非常有意思，突然他转身问：“江停？”</p>
江停没有反应，他好像睡着了，光洁的眉心微微蹙着，似乎在睡梦中还很心事重重。</p>
然而黑桃K却知道他不可能睡着，阿杰也能从呼吸频率、眼睫颤动和肌肉绷紧程度等最细微的差别中，看出他还清醒着这么一个事实。</p>
只是醒着也很不舒服罢了。</p>
他这种体质，落水、枪杀、剧烈情绪波动，能撑到现在还没作出病来，那是根本不可能的。</p>
“下次见面时，你跟他就是生死仇敌了。”黑桃K含笑看着他，温声问道：“如果他带警察来抓你，我就帮你杀了他，好么？”</p>
许久江停才略微挑起眼皮，密密实实的眼睫之下流露出一丝微光，随即又合上了，在几道锐利的视线中低声道：“……好，那你可千万别忘了。”</p>
黑桃K微笑回答：“不会忘，我明白。”</p>
山路两侧树林青黄，正是当午。</p>
车尾后腾起的尘烟遮蔽了灰白天光，很快沿途远去，消失在了苍茫大山的尽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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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压偏低，有轻微脑震荡，生命体征稳定……”</p>
“做个检查看看有没有颅内血肿，护士把他脸上血擦擦……”</p>
“严哥！我们严哥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怎么样了？！”</p>
“严哥你快醒醒，严哥你醒醒啊！”</p>
……</p>
似乎有无数人簇拥着他往前奔跑，错落的脚步和激动的咆哮围绕周围，此起彼伏。渐渐地那些喧嚣都远去了，他好像来到一片安静的空间里，眼前亮起了柔和的白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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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是怎么了？严峫迷迷糊糊地想。</p>
我在哪里？发生了什么？我是谁？</p>
悉悉索索的动静就像涨潮一般，从四面八方渐渐涌现而来，旋即变成了雷鸣般的掌声。白光化作灿烂的太阳，走廊尽头瑰丽斑斓的玻璃门轰然开启，大理石台阶下是一大片茵茵草坪；白玫瑰花铺成的地毯两侧，无数熟悉的面孔笑容满面，一边纷纷起身一边欢呼鼓掌。</p>
吕局，魏副局，余队，方队，黄兴，苟利……秦川也穿着黑西服白衬衫，打着漂亮的领结坐在马翔和高盼青中间，笑着向他吹了个戏谑的口哨。</p>
严峫站住了，望着大家，不知怎么突然有些腼腆。</p>
“快去啊严队，愣着干什么！”韩小梅笑倒在杨媚怀里，双手比成喇叭大声喊道。</p>
“这小子高兴傻了吗？”魏副局一个劲笑骂招手：“还不快过去？”</p>
顺着他所指的方向，严峫往前看去。玫瑰花瓣从台阶下一路向前延伸，碧玉般的草坪尽头，严父严母分别站立在花毯左右两侧，曾翠翠女士还特意穿戴了她压箱底的好首饰，高兴得仿佛年轻了二十岁。</p>
而在严家父母中间，一道熟悉的身影穿着礼服，缓缓回过头，向他露出了柔软的笑意。</p>
那是江停。</p>
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推着后背，严峫一步步走上前。他脚下踩着云海般新鲜芬芳的花毯，耳朵里尽是称贺道喜的声音，脑海中一时清醒又一时恍惚；那么长的草坪转眼就到了尽头，严峫停下脚步，只见江停的笑容越来越深，眼底闪烁着钻石般璀璨的光亮。</p>
他们就这么面对面站着，严母笑着问：“拿出来啊，你的戒指呢？”</p>
严父也问：“对呀儿子，你的戒指呢？”</p>
严峫讷讷站着，只听台下大家都在催促：“戒指在哪里？快拿出来呀！”</p>
“快呀，还在等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