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车显示屏上，每辆警车的实时定位都是个小蓝点，正沿地图上的山道闪闪向前移动。桌上散着好几张画满了潦草废稿的纸，那是在过去二十分钟内被紧急提出又立刻否决的解救方案，从省厅到市局好几个领导脸色铁青，各自一筹莫展。</p>
“怎么办，老吕？”耳麦中只听刘厅凝重地道。</p>
吕局迟疑地张开口，刚要说什么，突然只听技侦那边黄兴变了调的喊声响起：“吕局！吕局！不好了！”</p>
不好了这三个字就像三根钢针，嗖嗖嗖刺中了这帮领导们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霎时所有人都站起身：“怎么了？”“怎么回事？！”</p>
黄兴手中捧着一张传真，在显示屏荧光中，隐约只见他脸色发青：“当……当地林业部门刚发来的，实时卫星图像……”</p>
吕局意识到什么，冲上前唰拉夺过那张纸，只定睛一扫，就屏住了呼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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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车顶尘埃被撞击簌簌而下，江停抬头一瞥。</p>
严峫仰躺朝上，双臂交叉，在刚才千钧一发之际抵住了对方的手肘，残酷漫长的角力让两人的表情都微微扭曲，汗水一滴滴从脸上蜿蜒而下。</p>
“……谁……**要死在一起……”严峫咬牙切齿道，目光因痛苦而格外彪悍锐利：“你自个**吧，老子偏要跟江停一道活……！”</p>
他骤然屈膝前蹬，那是个闪电般犀利狠毒的倒挂金钩；闻劭眼皮一跳，只觉面门厉风撞来，措手不及间被当头一脚失去平衡，登时摔下了车！</p>
严峫鲤鱼打挺起身，劈手抓住铝合金架，扭头只见身后已经不见人影。</p>
摔路面上了？还是被碾进车底成肉泥了？</p>
严峫狼狈不堪，不住粗喘，一道道汗迹混合着鲜血与尘土，从结实的脖颈淌进了衬衣领。突然他瞥见什么，低头只见车尾后，闻劭也正喘息着踩住保险杠，死死抓着备用轮胎。他钢铁般的手指青筋暴起，力量确实相当惊人，在车辆剧颠和狂风呼啸中竟然还能勉强固定身形，始终摔不下去。</p>
“我艹！”</p>
严峫脱口大骂，但一时无计可施，只得弓身抓住车门边缘，裹着寒气翻进了副驾。刚落坐他就嘶地倒抽一口凉气，按住自己腹部，竟然摸出了一手温热黏腻的血。</p>
吉普轰然飞驰，江停一打方向盘，神乎其技地绕过山壁之下坍塌的碎石：“你怎么了？”</p>
严峫眼底微光闪烁，不动声色把掌心在裤缝边蹭了蹭：“没什么。”</p>
“你受伤了？给我看看！”</p>
“没事，没有。小心！”</p>
前方二十米，又是一堆乱石从右侧车灯下闪过，将原本山路几乎堵绝，只要撞上必定车毁人亡。眨眼间江停踩油门、拉手刹、橡胶轮胎发出刺耳尖啸，从乱石中呼然穿过，前方地狱般黑暗的夜幕迎面而来。</p>
副驾车门已经没了，严峫死死抓着安全扶手，在澎湃风声中吼道：“为什么不开远光灯——！”</p>
“……”</p>
严峫一偏头，后视镜中映出江停坚冰般深刻清晰的脸。</p>
“快没油了，”他低声回答。</p>
严峫瞳孔猝然缩紧。</p>
“严峫，你听我说。”江停冷静地开口道，直视着车前窗，紧挨他左侧便是黑不见底的断崖深渊：“你脚下有把**，后座地上还有把枪，先试试看能不能摸到；现在这段路太窄，你那边又紧靠山壁，跳车危险性太大……”</p>
“住口！”</p>
“待会我数三二一就把车往左开，喊跳的时候你立刻跳。这下面落崖可能有几十米，万一你没跳出去，那就……”</p>
“跟你说了住口！”严峫终于从后座地上够着枪，粗暴塞进江停后腰枪套，然后捡起**，打开杂物匣，赤红着眼盯着那堆炸|弹。</p>
金属球被包裹在密密麻麻的电线里，貌似隔着一个巴掌的距离，但他知道，碰撞也只是刹那间的事情。</p>
哪怕江停能在这惊怖的死亡山道上开到最后一刻，当汽油耗尽时，轮胎也自然会停下。</p>
他们的生命已经在以分钟为单位倒计时了。</p>
“我艹**，”严峫拿着刀在电线上笔画来去，嘶哑道：“这玩意到底怎么弄？直接断线行不行？我割断哪根线，要不我直接把仪表盘拆了？”</p>
突然江停一伸手，掌心握住了他皲裂流血的手指。</p>
“你听我说，严峫，”尽管车灯仅能照出方寸之地，江停瞳底却仿佛有一层平静柔和的微光：“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过你……”</p>
“其实在情绪感知方面存在问题的不仅仅是闻劭，还有我。”</p>
严峫怔怔盯着他。</p>
江停手极其冰凉，但掌心却干燥无汗，仿佛不论发生任何事情都无法撼动他灵魂深处坚定、平稳的力量。</p>
“我整个少年乃至青年时期，都怀疑自己有某种情感障碍。我没有家人，不想交朋友，对爱情全无触动；工作后我对手下没有任何个人关心，对上级只是有事说事，那些同生共死的兄弟情在我看来都不过只是义务。我把自己隔离在了所有社交关系之外，所有已知的人类情感中，我唯一能切身体会到的，就是憎恶。”</p>
江停顿了顿，说：“我憎恨吴吞，厌恶被控制的自己，我想摧毁他们蜘蛛一样无处不在的利益网，除此之外心里几乎没有其他感觉。”</p>
严峫竭力压抑，但还是忍不住鼻腔中的酸热，他反握住了江停的手。</p>
这紧促的交握似乎能传递给江停更多力量，他笑了笑：“直到我遇见了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