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峫肩膀奇怪地颤抖着，视线一阵阵模糊，喉咙里堵着火烧一样的酸痛。</p>
“你真好看，”江停喃喃道，“听话，别哭，我睡会儿。”</p>
他全身重量慢慢压在爱人胸前，闭上了眼睛。那瞬间严峫尖利地破了音：“江停！别睡！江停！！”</p>
有好几秒钟严峫全身的血都凉了，他抓住江停的下颔强行托起他的脸，颤抖着手指在鼻端下试探呼吸，直到确定还有微微的气，应该只是暂时陷入了昏睡或者昏迷，才感觉到自己紧缩的心脏终于勉强再次恢复了跳动。</p>
“别睡，没事的，”他神经质地一遍遍念叨，把所有能堆的衣服全堆在江停身上给他保暖，“没事的，我抱着你……没事的，不会有事的。”</p>
远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一道身影出现在月光下，慢慢走近。</p>
那是闻劭。</p>
他遍体鳞伤且步伐缓慢，走到近前蹲下，盯住江停，身后拖着长长的血迹。</p>
“你**怎么还不**？”严峫一字一顿从牙缝中挤出声音。</p>
“……你看，”闻劭歪了歪头，答非所问：“他有反应。”</p>
严峫低头一看，昏迷中的江停明显身体绷紧，呼吸频率急促，似乎很不安稳。</p>
“每次都是这样，即便不用眼睛，他也能听见，嗅见，或者是感觉到我……所以这三年里我一直相信他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他只是暂时去了某个地方，最终还是要醒来回到我身边。”</p>
闻劭森亮的眼底露出一丝难以形容的神色，严峫认出了那是什么。</p>
——疯子在长久扭曲后走投无路的彻底发狂。</p>
“只是这次不同，”他就带着那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轻轻说：“这次他要跟我一起走了。”</p>
闻劭抬手伸向江停青白的侧脸，他五指指甲全部翻开，血肉模糊，就像刚地狱里爬出来血淋淋的魔鬼。严峫啪地拧住了他的手，用力大到指节发抖，简直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推开，怒吼：“给老子滚！！”</p>
闻劭摔在沙地上，严峫就像头被逼至绝境后濒死反击的凶兽，意识完全空白，脱下外套裹住江停，然后扑上去摁住他，抓着他头发就狠狠往地上掼！</p>
“噗！”闻劭喷出满口血，一肘勾住严峫脖子反扔在地，毫不留情重锤在他不知道已经开裂了几根的肋骨上。拳缝挤压血肉碎骨，五脏六腑仿佛被绞碎成泥，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p>
“为什么坏我的事，啊？”闻劭厉声吼道：“为什么偏偏你要出现坏我的事？！”</p>
严峫头破血流，面目狰狞，一脚当腹猛蹬，把对手踹了出去，怒吼响彻山野：“因为你命就该绝！！你个恶心的毒贩！！”</p>
闻劭咳着血俯在地上，严峫支起身，却站不起来，胸骨已经显现出了触目惊心的微陷。然而在这个时候，疼痛已经从他的所有感官中退却，只有狂热的愤怒淹没头顶，将怒火灌注在全身上下每根血管里；他几乎是踉跄着爬过去，发狠掐住闻劭脖子，死死地把他头往地上、石头上砸！</p>
嘭！</p>
嘭！！</p>
每一声砰响都伴随着血花飞溅，闻劭已经发不出声来，手指痉挛着抓住了严峫咽喉，用尽所有力量掐住了大动脉！</p>
“……呼……”</p>
“呼……”</p>
江停仰躺在黑夜的河滩边，没有人看见他慢慢抬起手臂，河水反光勾勒出支棱修长的腕骨和手指。</p>
他睁不开眼睛，发不出声，耳朵里嗡嗡作响，连自己短促的倒气都听不见。他的灵魂仿佛漂浮在虚空中，右手却在凌乱的衣物中麻木摸索了很久，直至终于触碰到一把形状非常熟悉冰冷的东西，随即虚弱地、紧紧地握住。</p>
那是把枪。</p>
吉普爆炸前，严峫从后座够着这把枪，随手塞进了他后腰里。</p>
命运就像精巧的机关，在每一个可能改变的节点上严丝合缝，所有悲欢离合，所有幽微关窍，最终都将导向冥冥中早已谱写好了的收场——</p>
江停微微睁开眼睛，将枪口对准了不远处殊死扭打的两道身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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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他已经完全看不见了。</p>
“严哥！”</p>
“严哥！”</p>
“严峫——”</p>
一声声呼喊伴随着手电光回荡在山谷，突然韩小梅站住脚步，猛地扭头。</p>
搜救人员在陡峭湿滑的岩石间艰难跋涉，马翔头也不抬问：“怎么了？”</p>
“……那边有光。”</p>
“啊？”</p>
“是河，”韩小梅眯起眼睛，“是一条河！”</p>
搜救员纷纷顿住动作抬起身，只见韩小梅已经拽着扩音器跳下岩石，跌跌撞撞往河流方向奔去，连马翔都阻止不及：“喂！回来！”</p>
“他们不会死的！一定是摔进河里去了！”韩小梅回头尖声大喊，泪水突然夺眶而出：“只要他们掉进河里，就一定能活下来！说不定现在已经离我们不远了！”</p>
马翔一时语塞。</p>
“严哥！江队！”扩音器将韩小梅绝望的喊叫传遍整座山谷：“你们在哪里！你们回个话呀！严哥——”</p>
“严……”</p>
“严哥……”</p>
就像人在极度绝望中出现的幻觉，风中传来影影绰绰的声响，严峫心神一散。</p>
下一刻僵持被打破，他天旋地转颅脑猛撞，被闻劭趁隙砸在了沙地上！</p>
咣当！</p>
剧震令他眼冒金星，刹那间除了眩晕之外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就在那被无限拉长的剧烈痛苦中，他终于听清了远处断断续续的声音，果然是韩小梅！</p>
救生员已经搜到这里了！</p>
“回话啊，”闻劭手肘抵着严峫咽喉，喘着粗气嘲讽道，“再不回话他们可就走了？”</p>
“……”严峫脸色青红发紫，发不出任何声音。</p>
“等那些人找到你的尸体，他们会怎么说？是假惺惺掉两滴眼泪，为你举办一场虚假冗长的葬礼，还是在心里嘲笑你这个蠢货，白白跳下来送死，最后却什么都不能改变？”</p>
闻劭靠近眼前这张令他恨不得挫骨扬灰的可恶的脸，鲜血从他鼻翼汩汩流淌，每个字都包**浓烈不加掩饰的恶意：</p>
“从最开始你就注定了只在悲剧中扮演配角，严峫……你只是个废物。”</p>
他们两人无比近距离对视，严峫十指全部刺进了闻劭脖颈，几道鲜血顺着指印蜿蜒而下。不过在这时候对他们来说，好像肉体上的任何伤害或痛苦都已经不算什么了，严峫暴戾凶悍的脸因为使力过度而扭曲，向边上侧了侧头，缓缓做出两个口型。</p>
——傻、逼。</p>
闻劭顺着他的目光一望，赫然只见江停已经强行坐起身，双目无神望着别处，枪口却正冲着他们！</p>
河水在枪口上闪出森寒光点，闻劭一愣，旋即好似看到了什么笑话：“开枪啊，江停？”</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