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老带了怒气，呵斥：“胡闹！他病成这个样子，你还要上学，能有多少精力伺候他？我的孙女，前程大好，怎么能被别人给毁了！更何况，他长成那副样子，又生了这样的疯病，刚生下来就差点要了亲生母亲的命，根本就是天生向言家讨债的！咱们温家，从以前到现在，从没有对不起他们言家的时候，虽然他们家对我有恩，但这么多年，该报的也都报够了。他们家的债，我们家又哪有能力去还！”</p>
爷爷第一次，在她面前，把话说得这样明白而毫无转寰的余地。</p>
美貌、无福、祸及父母，言希已经……罪不可赦了吗？</p>
阿衡笑不得，哭，更哭不得，站在那里，眼前已经一片灰色。</p>
她走了出来，却看见言希站在门口，手中的七连环掉在了地上。</p>
阿衡弯腰去捡七连环，眼泪，却一瞬间，掉了出来。</p>
看着少年脚上的红色帆布鞋，她捡起了七连环，何其艰难，站了起来，笑眯眯地递给言希：“怎么站在这里？”</p>
他不说话，又握着七连环，手指晶莹宛若透明，轻轻触到阿衡的眼窝，小声开口：“水。”</p>
阿衡牵起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干净纯真，明明毫无情绪，却又似乎有一丝迷惑。</p>
她笑：“这么笨，是眼泪，不是水。”</p>
他学她的样子，隐忍着、微笑着，惟妙惟肖。</p>
她叹气：“言希，你想学着我掉眼泪吗？笨，眼睛会疼的。”</p>
况且，什么都不知道的你又怎么能模仿出来？</p>
那是眼泪，为了你而流。</p>
你不为谁，又怎会流泪？</p>
他望着她，继续微笑，模仿那样的表情，难看得不得了的表情，想哭还依旧隐忍着的表情，缓缓地，却掉了眼泪，汹涌的、悲伤的。</p>
她诧异，却还是笑，宠溺着、温柔着：“真像。”</p>
他也笑，模仿她上了瘾。</p>
她只知道，得了癔症的病人，有很强的模仿能力。</p>
却不晓得，得了癔症的病人，偶尔也会清醒。</p>
言父只说是请了假，看样子并没有在家长住的打算。</p>
阿衡同言父交谈，语气几乎低入尘埃，她说：“言希不会伤害我或者别人。言伯伯，你相信我，即使带他回美国，也不要把他送进医院，他的病不到那种程度，那里是个……不适合言希生活的地方。”</p>
她的语气恳切，他不说话。</p>
家中有一盆仙人掌，放在窗前，长得很是茂盛，平常都是阿衡打理。</p>
言希却站在仙人掌前，低头摆弄着七连环。</p>
忽然，他大声尖叫起来，情绪看着十分激动。</p>
阿衡、言父走了过去，言希却连根拔起仙人掌。仙人掌，密密麻麻的、坚硬的刺，一瞬间刺穿了指肉，满手都是鲜血。他抓着仙人掌，看着阿衡，满脸悲伤决绝，砸了过去。</p>
阿衡看着他，呆呆的，忘了躲开，仙人球顺着她的裤脚划过。</p>
她说，我们言希是好孩子，不会伤害别人，尤其是我。</p>
她说，言伯伯，你相信我，不要把言希送到医院。</p>
于是，他把她的誓言打破。</p>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句话，虽然好听，却实在是天大的悲剧。</p>
尤其是，只有一个人，妄想着天长地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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