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没学过医护，连内脏的名字都叫不全，他不敢乱动雷蒙破碎的肠胃与腹腔，用一块软布沾了杀菌水，小心地揩去他身上的污血。</p>
“你和我是一样的，你也是人类。”欧泊固执地说。</p>
欧泊用一块布盖着雷蒙胯间，沿着他的肚脐擦拭，看到了他的身体，心想他也会有感觉么？他会高兴，也会愤怒，他分明就是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p>
“我是被复制出来的。”雷蒙终于开口道：“我的大脑和你的大脑不一样。”</p>
“你看过自己的大脑？”欧泊蹙眉问。</p>
“没有，但我知道。”雷蒙说：“我的大脑里有很多金属线，还有一块不知道有什么用的芯片。”</p>
欧泊道：“你的芯片没有作用，应该已经坏了。”</p>
雷蒙没有回答，说：“我们现在去什么地方？”</p>
“赞普德拉星球。”欧泊说：“安塔夫人给我写了这个，你看。”</p>
他把纸取出来让雷蒙看，说：“那里有她的学生，她听说了你的情况后，建议我向约克医师求助……”</p>
“你说真的？”雷蒙难以置信道。</p>
欧泊蹙眉道：“当然，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她还想上飞船来看看你……我没有答应。”</p>
雷蒙说：“她愿意救我？！”</p>
欧泊道：“是的，但她不会基因技术，让我们找她的学生帮忙。”</p>
雷蒙道：“她的学生会不会去……”</p>
欧泊道：“你别想这么多！不会的！相信她吧！”</p>
雷蒙不再说话了，右眼目不转睛地盯着欧泊看，欧泊被看得有点儿心虚，收拾了残余的血与肉碎，机舱内温度太高了，腐烂的速度很快，要怎么办？</p>
欧泊试着把室温调低了点，直调到宇宙温标四度，周围冷了下来，或许这样能减缓雷蒙腐烂的速度……希望他撑得住。</p>
“你冷吗？”欧泊问。</p>
“不冷。”雷蒙知道欧泊在做什么，说：“你多穿点。”</p>
欧泊进去拿了条毯子盖在身上，把转椅推过来，与雷蒙的位置并排放斜，两人并肩躺着。欧泊打开舷窗，绮丽的星辰闪烁着光。</p>
“很漂亮。”欧泊喃喃道：“多看看，你不会想死的，雷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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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蒙没有说话，欧泊又道：“我们还有那么多的事情可以做，宇宙很大，无边无际，你还没有去过所有的星球呢。”</p>
“嗯。”雷蒙说。</p>
欧泊又说：“你知道吗，我现在很庆幸你是个……是个……你不是普通的，像我这样的人类。”</p>
雷蒙：“我是个机器人。”</p>
欧泊侧着头看他，说：“我的意思是，你不像其他人一样脆弱，我今天刚想通这个道理，否则在飞船爆炸的时候，你就已经死了，我只能抱着你的尸体回烈星去安葬。那才是最糟糕的，现在我很满足，我觉得这样非常好，实在太幸福了，起码你能活下来。”</p>
雷蒙十分安静，欧泊牵着他的手，注视外面的星空，又看看他，说：“赞普德拉星上的技术如果没法救你，我们还有别的方法……我都想好了。”</p>
“比如说我的老师。”欧泊出神地说：“我想只要向他求助，他一定有办法，找到他只是时间的问题……”</p>
说话时他注意到雷蒙有点发抖，说：“冷么？我把温度降低了。”</p>
雷蒙摇了摇头，欧泊把毯子盖在两人的身上，侧过头，倚在他肩头，说：“你这样其实也挺帅的，嗯，至少你的骨骼做得很漂亮。”</p>
雷蒙笑了起来，一只眼打量着他，欧泊说：“高兴点，别这么垂头丧气的，你饿不饿？吃点什么？”</p>
雷蒙摇头道：“你觉得我能吃东西？”</p>
欧泊笑道：“喝点花茶怎么样？”</p>
雷蒙舔了下干燥的嘴唇，说：“能喝？”</p>
欧泊说：“试试。”</p>
他打开一瓶花茶，灌进雷蒙嘴里，灌得有点儿快了，雷蒙急促地咳了起来，胸膛里漫出花茶，欧泊忙把毯子收起，拿了个铁盒过来装漏出的花茶。</p>
喝多少漏多少，雷蒙却舒服地出了口气，冰凉的花茶从他喉中淌进胃部，又从小肠的接口处漏了出来。</p>
镶在胃上的另一个分解炉竟然还在缓缓运作。</p>
欧泊大笑起来，问：“感觉怎么样？”</p>
雷蒙道：“再来点，这次别太多，容易呛着。”</p>
欧泊注视了他一会儿，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愫，他喝了口花茶，俯身上去，吻着雷蒙的嘴唇，把花茶灌进他的嘴里。</p>
雷蒙的喉结动了动，唇分时彼此注视。</p>
他**的眼珠微微朝下，看着欧泊的嘴唇，心脏搏动剧烈起来，原子炉发着红光，覆盖心室的薄膜发出微弱的声音。</p>
欧泊急促呼吸，脸颊上泛起晕红，问：“还喝么？”</p>
雷蒙的表情冷漠而麻木，但他竭力想表示点什么，嘴角牵了牵，欧泊又喝了口花茶，搂着他的脖颈，专心地吻着他的唇，花茶经由雷蒙的喉管淌过。</p>
结束后欧泊要抬头，雷蒙却抬起剩下金属骨骼的左手，搭在他的脖子上，轻轻地抱住了他。</p>
雷蒙的嘴唇与舌头冰冷潮湿，带着花茶的气味，欧泊的唇舌火热，足足吻了很久很久。唇分时，欧泊摸了摸雷蒙的额头，反手到自己脖颈后，牵着他的手，在他身边躺了下来。</p>
两人手牵着手，并肩望向舷窗外浩瀚的星空。</p>
猎户座星云是一团蓝紫色的薄纱，在深远太空展开。</p>
星际尘埃一如在黑暗里展翅的飞鸟，朝着喷发出千万道光珥的NGC巨恒星——飞向光明，飞向新的希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