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爷，太太是为您好。”福顺过来，待要弯身，陶骏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巴掌抽在他脸上，他纹丝不动，紧接着又是一巴掌，福顺仍然不动。</p>
“狗东西，你也小看我。”陶骏怒喝。</p>
陶夫人愣住。陶骏虽在病中，精神状态多有反复，这样子倒也不常见。她紧咬着牙关，问：“你一向做事有进有退。我昨日也同你说明白了，这究竟又干什么？”</p>
静漪悄悄地往后退着，眼下这母子俩之间的气氛仿佛火药桶，一触即发。她听到汽车引擎的声响，由远及近，一愣之下，想到是陶骧过来了，不知为何竟特别不希望他此时来，赶上这样的情形。</p>
“带麟儿去影竹园。”陶骏道。</p>
陶夫人冷笑。</p>
抬眼见福顺等人还在，吩咐道：“先都下去……当着这么些人，脸面还要不要？”</p>
“母亲，我不过是要带回我的儿子，去见他亲娘最后一面。这点儿主，我都不能做了？”陶骏问道。他眼睛尚未完全恢复，因此看上去很无神。然而他语气有了平常那七八分的温和。“母亲，您看看我，还剩下什么？”</p>
陶夫人盯着他。</p>
静漪只觉得他这一句问的极为沉痛，又不像是错乱的人了。他一身银灰山东丝的绸衫，因常年不见阳光而苍白的面庞和身子一般肿胀，今日连假肢都没有装，一条薄毯垂下来，空荡荡地被穿过巷子的风如一只手般拨动着……让人心里生出寒意来。</p>
然而接下里那句“我只剩下麟儿”了，就更让人听了难过极了。</p>
汽车的灯光照亮了这里，引擎突突细响，陶骧从敞篷车里探身往这边一看，熄火下车。</p>
“母亲，大哥，怎么都在这？”他过来，问着，找到几乎是站在墙根下了的静漪，皱了眉。他说着，看到陶骏轮椅上的薄毯垂到地上，弯身过来想替他拿上去。</p>
陶骏从轮椅上不知拿起了什么，照着陶骧就抽了过去。</p>
一声脆响，马鞭抽在了陶骧的颈上。</p>
静漪脚步迈出去又硬生生地停下，憋着没有出声。</p>
所有人都被定住了，陶夫人也直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陶骧停在那里。低着头，看不到他的表情。自颈上到下巴一道红痕立即跳了出来。陶骏虽身有残疾，到底是个汉子，又在愤怒之中，下手极狠。</p>
陶骧却只是愣了片刻，依旧将薄毯拿起来，掩到轮椅上，转眼看着陶骏。</p>
陶骏拿着马鞭的手，抖着。他也看着陶骧。他眼神中的怒意，让人不寒而栗。任是谁冷不丁被抽了这一鞭子也忍不了的，可陶骧毕竟是陶骧，他几乎是转瞬之间明白陶骏是在拿他撒气。果不其然陶骏咬牙切齿地说：“我的事，不用你管。”</p>
陶骧低头看着陶骏，忽然叫道：“来人！福顺？福顺呢？”</p>
福顺带着人从大门里跑出来，看着陶骧和陶骏，低声回道：“七爷。”</p>
“大少爷不舒坦，送大少爷回屋。”陶骧声音不高不低。</p>
陶骏铁青着脸，福顺没有立即上前。</p>
陶骧看了福顺，说：“福顺？”</p>
“我身边的人，还轮不到你来支使。”陶骏阴狠地说。他嘴唇都控制不住地在哆嗦，手上的马鞭更是抖的像风中的树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