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骧坐在她身边,听她说话。静漪本来话就不多,秋薇出嫁之后,她话就更少了。此时显然是在家里闷了小半年之后,初次出门高兴的很。</p>
到了灯市,陶骧让张伯车子再开慢些。</p>
外头人头攒动,到处都是欢声笑语。也能听见锣鼓喧嚣,那是远处的太平鼓。</p>
静漪只觉得怦然心动,仿佛心底有什么机关被触动了似的,她转脸看向陶骧。他正望着外面,棱角分明的脸,被汇聚过来的五彩灯影映着,竟见了几分柔和……他忽然转过脸来,她来不及回避,他们便四目相对了。</p>
陶骧说:“下车看看吧。”</p>
“少爷……”张妈看着外头人挤人,便不赞成。虽说前头的车子早就停下来,陶驷夫妇一人牵着一个孩子的手,正在随扈保护下逛着呢。</p>
静漪看了陶骧。</p>
陶骧说:“不远走。”</p>
他没再了嗦,开车门下了车,扶着静漪的手。地面上虽有积雪,却也撒了厚厚一层黄沙,走起来倒不打滑。静漪小心翼翼的,陶骧也是。两人都走的极慢。</p>
并没有走几步,来到一个很大的灯棚内,陶骧让她站下。</p>
静漪抓着陶骧的手,仰头看着花灯,轻声道:“还真好看。”</p>
两人站在一盏美人灯前,静漪看了灯,上头题着诗……就是那字写的细小,她看不清楚。</p>
陶骧掏出一只眼镜盒子来给她。</p>
静漪意外,拿了眼镜出来,呼出来的白汽哈在镜片上,眼前白茫茫的,什么也看不到。她颈子上紧了紧。白汽消失了,她看到陶骧很认真地再给她系斗篷。斗篷帽子被扶上来,长长的狐狸毛抖着,齐着眉……她转开脸,看着灯上的诗句,却比先前更看不清了似的。</p>
陶骧牵着静漪的手,就在灯棚里慢慢溜达着。</p>
他忽然听到有人笑。</p>
笑声很熟悉,他站下,一回头,也微笑了。逄敦煌长袍马褂,戴着狐皮帽子,本来正在灯棚里招呼往来的客人呢。这会儿看到陶骧夫妇,筒着手晃晃悠悠地过来,笑嘻嘻地问道:“今儿出来逛逛?”</p>
静漪看到逄敦煌,立即想到这是逄家的灯棚。于是她指着面前这盏美人灯,说:“这个好看。”</p>
逄敦煌看着她比先前圆了一圈的脸上,架着圆圆的镜片,顿觉好笑,便看向陶骧,笑嘻嘻地说:“陶司令,太太说这个灯好看。”</p>
陶骧嗯了一声,点点头。</p>
“说好看还不快掏钱么?”逄敦煌伸手。</p>
陶骧一转脸,说:“小马,给太太拿上灯,咱们走。”</p>
马行健立即过来把美人灯取了下来,逄敦煌作势拦着他还要收钱。</p>
“逄敦煌你真是小气。”从棚内走出来一个红衣女子,也笑嘻嘻的。走近了,叫一声陶司令、陶太太。正是任秀芳,身旁跟着的是她的丈夫赵仕民。</p>
“我们是小本经营啊,军爷!”逄敦煌说。</p>
“小气鬼,喝凉水。”静漪轻声道。</p>
这下连陶骧都绷不住笑起来,逄敦煌他们几个更是笑作一处。</p>
灯棚里灯多人也多,难免挤挤挨挨的。逄敦煌让他们里面坐一会儿,陶骧看看静漪。静漪轻声说:“我们别处逛逛也就回了,不耽误你们的。”</p>
“年年设灯棚,图的不就是一个人多热闹嘛,哪儿说得上什么耽误不耽误。”逄敦煌笑着说。他倒也不强留他们。</p>
陶骧见陶驷他们带着孩子们挑了许多花灯,要小马一并给钱。逄敦煌笑着真要收钱,被逄老爷子兜头给了一下子。</p>
逄老爷子送陶骧他们出来时,让人取来一对莲花灯和一盏五子登科,笑道:“还想着那年陶司令和太太光临过小号的事。一晃有几年没来了,照旧送盏灯给司令和太太赏玩,讨个好意头。”</p>
“多谢逄老爷子。”陶骧微笑,亲手接了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