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薇一走，她回过身来，望着仍没有离开的陶骧。</p>
她也想要进屋去了，陶骧却让她留步。</p>
静漪看着陶骧，点头。</p>
陶骧说：“父亲病重，你是看到的。我希望了在世之日，你能留在这里。”</p>
静漪就觉得心仿佛被什么在一寸一寸地吞着嚼着似的疼痛。</p>
她好久才点头，说：“我答应你。”</p>
陶骧说：“谢谢你。”</p>
他很客气，看上去也极有风度。她知道他是很有风度的男人，只不过她已经有很久没有意识到这一点。</p>
静漪等他走了之后方回屋。秋薇正抱着囡囡，看她脸色发白，轻声安慰她。</p>
静漪要好久才明白过来，刚刚在外头她和陶骧都说了什么……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几乎把最恶毒和凶狠的话向对方都说尽了，对话永远是在一条再也挽回不了的路上奔跑。可是终于还是有这样平和的时候，尽管是在悲伤的阴影笼罩之下，平和到令人绝望。</p>
陶骧走后不久，电话铃突然就响了起来。</p>
张妈接了电话，立即过来禀报：“是七少爷，说让少奶奶马上过去。”</p>
静漪问道：“没说让带囡囡么？”</p>
张妈摇头。</p>
屋子里静下来，没有人出声了。</p>
静漪看着趴在秋薇肩膀上已然安稳入睡的女儿，轻声说：“照顾好囡囡。我这就过去。”</p>
她身上的衣服便是素色，此时也觉得来不及换也罢了。</p>
下楼时她明明走的很稳妥，却不知为何脚下仍一绊，硬是险些跌跤。她紧抓着扶栏在楼梯上坐下来，张妈她们忙问她怎么样了。她一声不响地起来。这一回她提了裙子跑下楼梯去……她跑的很快。院门外车子已经在等她了。这些日子家里各处总是这样周全地预备着，是生怕有个万一赶不及。可她上了车子让张伯快些再快些，心中却有个念头，应该是无论如何都赶不及了。她眼前模糊着，强忍着不要落泪。</p>
尽管如此，她下车时还是有点辨不清方位。门前横七竖八停了好几辆车子似乎都是临时赶到的，车上正下来人，她也顾不得看究竟是谁。似有人在叫她，又有些杂乱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她低着头快快赶路。</p>
走了两步还是停了停，院门口的仆役在叫七少奶奶。</p>
她看了他们一眼，顿时眼前就是一黑。黑衣的仆役身上已经穿上了白色罩衫，身前堆着的是白灯笼，还有白菊花扎成的巨大花牌正预备架起来。她一言不发地往里跑。一路上不住地有人影闪过，都是急匆匆的。正房牌匾上已经搭了白绫子。她站下时，有人从她身旁经过，几乎将她撞倒，却也没有理会她，而是以比她更快的速度跑上台阶去，一边跑一边哭着喊父亲父亲……她似乎并不认得这样一个年轻的女子，仓惶之间也想不到那会是谁。但她也想快些跑上去，腿却像灌了铅，怎么也快不了。她一步步走上台阶，再抬头时，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了她正前方。他身上仍然是深灰的军服，即便是在来来往往的惨白身影中，他看上去平静的面容，也让她心里还存有一点点希望，这不过又是这些日子来数次发生的虚惊一场……她一步没有递上去，跌在了石阶上，手按着冰凉地上还仰头看着他。</p>
他过来将她拉了起来。</p>
她看着他的眼睛，他点了点头。</p>
到此时她才听到哭声。越来越大的哭声，让她明白过来，她耳边在回响的就是哭声，只是她没有听清……她被他扶着走进了屋子里，看到跪在地上痛哭的那个女子……那是陶尔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