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亮起的微弱的灯光很温暖。只是电扇骤然停止，屋子里顿时闷热。</p>
静漪看了遂心，遂心也正看她。</p>
静漪轻声说：“囡囡，以后妈妈回来晚了，你要和奶奶按时吃饭，知道吗？你在长身体，奶奶年纪大了，不能饿着。妈妈不在家，你要照顾奶奶，好吗？”</p>
“哦。”遂心答应着，“可是妈妈，你也要按时吃饭啊。要是不按时吃饭，你怎么有力气照顾你的病人？”</p>
“这话说的对着呢。”陶夫人正从沙发上站起来，看了遂心和静漪，“来吃饭了。”</p>
“母亲，以后别总等我。”静漪觉得特别过意不去。</p>
“略等一等又没有什么要紧。”陶夫人让遂心把雪球放下、不要总是抱着小狗会宠坏了的，等遂心听话地放下雪球，她让遂心去洗手准备吃饭。她示意静漪先和她过去，等坐下来，趁遂心还没到，她看了静漪道：“这些天，咱们家这水管子都被查了五回、电话线被检修了四回、电路被建议改了三回……这屋子还不知道哪儿有毛病，等着那起子人来查看呢。我不等到你回来吃饭，怎么吃得下？”</p>
静漪默然。</p>
陶夫人示意人上菜。</p>
静漪说：“近几天医院里病人也多。”</p>
她没有对陶夫人解释为什么病人成倍增加。在现有的条件下，医院已经满负荷运转。再这样下去，迟早超负荷。可是医院打开门，她是不能让病人再走出去的……他们是教会医院，即便不是，也不能随意拒绝求诊的病患。孤岛一般的租界里相对安全和运转良好的慈济，在很多人眼里是获得救助的天堂。</p>
她也觉得很累，只是不能轻易松一口气。</p>
“少奶奶，昨晚上您说想吃白粥，特地给熬的。另外还预备了汤。这会儿您要哪样？”张妈轻声问。</p>
“给我粥吧。”静漪说。</p>
“多盛一点。”陶夫人看着张妈照静漪的吩咐只盛了小半碗，便说。“不按时吃饭，还吃这么少，你快成仙了。”</p>
“我妈妈本来就像仙女。”遂心爬上椅子，坐在陶夫人身边，笑嘻嘻地说。</p>
静漪微笑。</p>
陶夫人先让遂心伸手过去给她检查洗干净没有，说：“你妈妈在你眼里，比观音菩萨还好还能干是吗？”</p>
她瞅了眼静漪那瘦的尖尖的下巴，想起这孩子初初嫁入陶家的时候，年纪还小，那时候脸团团的，很有些稚气。她的婆母大人是极喜欢静漪的，说她的模样好看，又有福气……现如今人瘦下来，美是仍旧美的很，反倒让人惦着那时候的小模样儿了。</p>
“奶奶，妈妈像仙女不是我先说的，爸爸先这么说的。”遂心把餐巾铺好，对陶夫人眨眨眼。</p>
静漪听到遂心这么说，想了想，不记得陶骧说过这样的话。她想着这不过是遂心的孩子话，便没有理会，由她和陶夫人说话去了。张妈把配粥吃的小菜摆好，说这是李婶刚腌制好的。她点点头。陶夫人带着遂心过来住，近身的仆从只带了几名。这老太太也是富贵时能享得，俭省时也耐得，并不见她有任何不便之处。初时李婶做菜清淡，她也只是让张妈偶尔下厨做一两道她可口的菜……静漪兀自边吃边想，就听遂心笑起来。她抬头，就见陶夫人正板着脸、眼望着她呢，而张妈和李婶也都有些忍不住要笑似的，急忙地避了。她正纳闷，便听到遂心在问：“是不是，妈妈？”</p>
“什么是不是？”静漪问。</p>
“爸爸说妈妈你是妖精啊。我听到他说的。就是爸爸走之前那天早上，爸爸说妈妈是妖精，妈妈还掐的爸爸很疼……”遂心嘟着嘴。</p>
静漪脸上腾的一下简直像被火扑了一下，眉毛头发都被燎了似的……幸好烛光暗，谁也看不清她的面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