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漪听着，这“陶太太”三个字从黄珍妮口中说出来，真是从未有过的发音纯正，且好听。她微笑，伸手同她的轻轻一握，说：“好久不见，杜太太。来就诊么？”</p>
“是啊。你听说了？”黄珍妮并不避讳，见静漪示意她，她往静漪身边又靠了靠。两人终于近距离相对，也是难得的气氛友好平和。</p>
“昨晚舞会上，遇到过密斯特杜。偶然提起来的。没想到今儿就在医院见到您了。身体还吃得消嘛？”静漪观察着黄珍妮的面色。近了些看，还是能看出黄珍妮面色憔悴。由此判断，黄珍妮必然是身体有些虚弱。</p>
果不其然黄珍妮听她一讲，道：“吃不消。一夜里不知起来多少回，折腾的我整宿睡不着。恨不能一眨眼就天亮了。可是又不够睡，站在这里都要打盹儿了呢……实在太累了。”</p>
静漪听她的声音果然是疲累的很，看看四周，问道：“密斯特杜呢？你不该是一个人出来的。”</p>
“他哪里肯让我一个人出来？去排队挂号了。你这里真忙碌，挂号排队都要排一阵子呢。我看见你，就过来了。”黄珍妮说着微笑了，看看静漪。她一身黑色的绸子旗袍，纤细婉约的样子，和她从前见过的时候，都不太一样了似的。她记得从前见了程静漪，总觉得她有一点点丰腴，不似如今，人瘦削显得干练的多……啊，程静漪还是胖一点更美。她心想。</p>
静漪见黄珍妮微笑间似有点意味不明，也不去多想，问道：“妇产科几位医生都是很好的。”</p>
“虽是这么说，我们也是特地来先问问你有没有在门诊呢。没想到程大院长不亲自坐诊，只好请别人来照顾我了。”黄珍妮微笑。</p>
静漪说：“我也并不比别的医生高明。放心吧，需要会诊，我一定会来的。”</p>
“我知道。相信慈济医生是最好的，我才留下来。就是不知道孩子出生时，你还在不在上海了？”黄珍妮低声问道。</p>
静漪笑笑，说：“把自己和孩子交给我，真的放心？”</p>
黄珍妮嗤了一声，说：“要是能选，我当然离你远些。怎奈如今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你在业内，口碑上佳。我不来找你，才是对不起自己和孩子。”</p>
静漪脸上笑意加深。黄珍妮还是同从前一样，率直的可以。</p>
“那就好。说不定我也有这个幸运，替你接生。”静漪笑着说。</p>
“嗯哼……我听说你对日侨孕妇，也一视同仁，为此还引起一些争议。前阵子有人在医院门前示威，这事还上了报。我起先是跟几位太太打牌聊起来的，后来看了报纸。本以为你会登报声明一番，没料到你就吃了这哑巴亏。”黄珍妮微微皱眉。</p>
静漪淡淡地说：“这有什么好声明的？做医生的，在病人生死面前，考虑不来那么多的。”</p>
她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当日的示威也没有引起混乱，反而是医院上下统统都站在她身边。而前来就诊的患者和家属，很多自发地走到医院外头去，向示威者说明，她是怎样的医生……看到这些的时候，她便觉得自己所有的工作和努力，哪怕是那些看不到的、说不定永远不会被大部分人所知的，也没有白白浪费。</p>
“真是豁达啊。”黄珍妮叹道。</p>
“哪里。”静漪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