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倒流，如果霍世钧当时做的是另一种选择，那么现在会是一种什么局面？</p>
就像没人能预先知道洛京的倾覆一样，也没人能预先向他保证他生产的妻子能平安无恙。这本不是对等的代价，甚至与他个人完全没有半点关系。</p>
他只不过是全了一个男人对妻子的情。但同时，一座见证了数百年庄严的帝都也遭倾覆。</p>
情意乎？罪愆乎？</p>
没人，包括他自己，能说得清楚了。</p>
却说，这一场倾城之祸发生的时候，正值景佑二十六的春。</p>
白日里，洛京城刚刚下过一阵酥润春雨，深巷阔道、杏粉梨白，迷蒙妩媚得就像薛笠此刻画笔下的这幅尚未干透的点彩水墨长卷。</p>
他已经数年没见爱女了。就像每一个深沉的父亲一样，他早习惯把对女儿的想念压在心底，面上从不露出半分。哪怕是妻子文氏略带伤感地提起善水时，他也只是无谓般地咳嗽一声，把话题引到别的上头去。唯一叫他感到欣慰的是，曾经被他断定此生混到老死的儿子，终于有了出息，带着媳妇和儿女，阖家到金州任职。</p>
“看看，咱们儿子现在能干又勤勉。他这是在做给你看，谁叫你从前总看扁他呢——”</p>
每当文氏这样调侃他的时候，他便好脾气地笑笑，不和妻子争辩。</p>
等到他能看到他的女婿与女儿回来的那天，他便辞去这不咸不淡的官儿，携了老妻，担了清风归居他的故乡越地，那个烟雨蚕桑之地，才是他的终老之处。</p>
他在睡前的时候，心里再一次这样想。那一夜的梦里，是一个刻苦读书，一心报效家国的少年背影，瘦弱，却意气风华。他在梦中笑了下。</p>
这不就是他自己吗？</p>
他是在黎明的时候，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号声给惊醒的。</p>
那是管家薛宁的声音。</p>
他这一辈子，第一次听到薛宁发出这样尖锐而惊惧的声音——不好了，北蛮就要抵达洛京开始攻城了！</p>
大元的子民，把疆域外与自己世代缠斗的西北诸国都统称为北蛮。因为大元的土地太肥美，物产太丰沃，所以世世代代，那些无法拥有这些天然所属的人们，只要有这种能力，永远就都不会停歇觊觎和掠夺的那颗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