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是啊，据说有薛笠薛大人，御史田大人，都是些平日只会提笔弄舌的文官啊……”</p>
出了城门，身侧本忙于逃命的人精神略微放松，便有人一边前行，一边这样议论开来。</p>
霍云臣的脚步渐渐地缓了下来。</p>
“师父，你走不动了，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p>
小羊儿觉察到了他的缓行，立刻这样说道。</p>
他教小羊儿习武，虽然一再叫他以名字称呼自己，小羊儿却一定要叫他师父。</p>
霍云臣停住了脚步，脸已经涨得通红，他忽然放下小羊儿，对着霍熙玉和小羊儿跪了下去。</p>
“公主，少主，云臣怕是有负太妃所托了！北城危机，连薛大人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都能上城墙抗敌，我虽是一家奴，却也有保都卫国之心。近旁数里有一周庄，庄子里有户人家，与我有些故交。公主和少主若是愿意，我将你们送去暂时停留，或随了他们南下，容云臣回去与守城将士一并作战！”</p>
霍熙玉微微仰头，傲然道：“我霍家的人，又岂是贪生怕死之辈？生死有命。你想去，去便是！”</p>
小羊儿道：“师父，我若再大些，我也一定会随你同去。现在却不行。我知道我跟了，你还要分心照顾我！”</p>
霍云臣从靴中拔出一把**，**霍熙玉靴中，朝面前一高一矮两人重重叩头，起身领了二人往周庄而去。待他匆匆返回时，奉命前来关闭城门的守卒与蜂拥着急欲出城的百姓闹成了一团，城门口挤得水泄不通。刚关一半，又被强行推开，再关，再被推开，已经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无数的人被践踏在地，凄厉哀号与恶毒咒骂声不断。霍云臣提了一口气，几乎踏着城门口东倒西歪近乎疯狂般的人流的肩膀和头顶掠内而入。</p>
几十年后，奉命主持修订《元史》的史官在提及这段显见谁也不愿直视的屈辱史时，不过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军民齐心，守十五日后，城破。</p>
史书没有提，薛笠、像薛笠这样的人，不愿意逃走的兵马司将士，还有后来自愿加入到城防保卫战的那些百姓们，是怎样凭着身体里流淌的热血坚持到最后一刻，直到一个一个，先后躺在了血泊之中。</p>
霍云臣战斗到了最后一刻，最后重伤不支倒地时，看到的天空也已经变成了红色。他倒下前的最后一眼，看到刚刚投下一块巨石的薛笠被一支羽箭射入心口。他从后直直倒地，躺下去的时候，双手还紧紧搂着新抱起来的石块不放。</p>
他的耳畔听到了城门被撞破，西羌人宛如野兽般的呐喊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