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世瑜到了太庙的正堂前，微微吸了一口还散着淡淡油漆味的湿暖空气，伸手推开了门。</p>
外面阳光灿烂，太庙的正堂却因了门窗紧闭，显得幽深而冥阒。</p>
他等目力适应了里面的昏暗之后，穿过宽阔的通道，一直走向停了先祖灵位的神台前，焚了一柱散着浓檀气息的清香，插在已经有了香火的炉鼎之中，然后跪在左侧的那张空蒲团上，伏地叩首。</p>
右边的位置，已经有了一个人。那是霍世钧。他也是一身常服。他静静望着前头那丛袅袅生烟的香火，目光淡薄。</p>
“你来了。”</p>
等霍世瑜叩首完毕之后，霍世钧从地上缓缓站了起来，转向他，这样说了一句。</p>
天兴三年，七月，洛京国子监前的圣文庙里，正在举行一场庄严而神圣的祭祀大典。</p>
时间往前回溯到两个月前的五月，实际掌控了洛京长达两年之久的大元虎师撤出这座城池，退往天门关外的兴庆府。六月，驻跸于金京的大元朝廷回迁完毕。七月，天兴皇帝诏天下，复礼固本，上事天，下事地，尊先祖而隆君师，故于修缮一新的圣文庙里，举行一场由皇帝降香并作初献的盛大祭祀典礼。</p>
这一天的大成殿里，百官肃穆，伏地行三跪九叩首之礼，皇帝亲至圣先师香案之前，上香祭酒。此时，四周响起了悠扬的礼乐，舞生们则献上文烈舞蹈，意寓圣人先贤垂衣拱手即可治理天下，四方太平。</p>
“道德渊源，斯文之宗。功名糠秕，素王之风。硕兮斯牲，芬兮斯酒。绥我无疆，与天为久……”</p>
主祭官用肃穆而高亢的唱音，领着数百人酌献，齐整的声音穿过殿堂重檐与其间的古柏阴翳，仿佛随风送达天际的时候，几辆四驷的华盖马车正在一列士兵的护卫之下，悄无声息地经过文庙侧被重兵把守的街道，朝着北城门而去。</p>
这一行车马，穿过了城门，终于踏上那条仿佛没有尽头的桑榆官道。城卒下跪恭送，城门两侧围观的百姓们则用敬畏的目光送这一队车马离去，直到长长的马队背影与其后的漫卷黄尘融成了一体。</p>
“娘，我们要去哪里？”</p>
小海星终于放下竹卷帘的一角，回头问道。</p>
他问的，也正是仰贤和小鸦儿想要问的话。他们齐齐看向了自己的母亲。</p>
善水透过竹帘，看了一眼马队前丈夫影影绰绰的背影，笑道：“咱们去一个天很蓝，地很阔，牛羊在地上跑，能让你们无拘无束骑在马背上奔驰的地方，好不好？”</p>
即使坐在摇摆不定的马车里，仰贤的身板也是坐得笔直。听到母亲的话，并没说什么，眼睛里却微微闪着光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