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之乱,起始于天灾,爆发于人祸,那摔死在皇城门口的一家三口,真是个再坏不过的引子了,如果不是那个砍断绳子的将军已经被郎英徒手捏断了脖子,他回来也是要重重受罚的。说得难听些,就算内里再复杂,有再多缘由,这事表面上看上去,就是官逼民反。事已至此,闹得沸沸扬扬,强扣罪名,只会更激反感,编什么理由都瞒不住人了。若派军去剿灭,摆明无道之主,难称仁义之师。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一旦留下了残暴的名声,非但不能服民,还恐附近其他国家趁机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生事。再换一边想想,这群永安人又有什么好怕的?他们窝在山林野外,没粮没兵器,能闹多久?</p>
所以,最终占上风的,是后一种主张:如果永安人胆敢来犯,来一次杀一次;不来犯,就让他们自生自灭,根本不必仙乐耗费一兵一卒,打着打着自己就会消耗殆尽的。</p>
作为武神,谢怜下凡,自然必须要在战场上发挥作用。于是,军中少不得要大力鼓吹:有太子殿下在的一方,就是正义之方,有太子殿下在的军队,就是神之军团!</p>
一时之间,全国大量青年男子踊跃参军,短短几月之内,仙乐国军队人数翻倍暴涨。动静如此之大,永安那边似乎也得到了消息。原本他们活动还算频繁,一小撮一小撮的,忽然之间却哑了声息,仿佛有所忌惮,正在暗中蓄力,搞得仙乐这边的将士也十分紧张,不遗余力地对谢怜描述“每次那个总是冲在最前方的郎英”有多可怕。听到这个名字,想起那日所见的小儿尸体,谢怜总会微觉心情复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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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后,沉住了一段时间气的永安人终于再次发动了攻击。</p>
这一场,谢怜只带了一柄轻剑上阵,连盔甲也没穿。半个时辰不到,战斗结束了。</p>
铺天盖地的血腥之气中,残余的永安战士丢盔弃甲,狂奔撤离。仙乐国的士兵们根本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四下已尽数都是倒地的身影,没有一个敌人还能站立。而他们的太子殿下,把剑缓缓收入鞘中,连衣角也没弄脏一片。</p>
半晌,他们才确认了己方压倒性的胜利,跳了起来,举剑向天,尽情呐喊。</p>
当晚,仙乐将士们在城楼上开了一场庆功宴。</p>
士兵们许久不曾如此扬眉吐气了,欢呼雀跃,举杯赞美太子殿下。谢怜却推了所有的酒,一个人到城楼角落边上吹夜风清醒去了。</p>
他分明一杯酒也没喝,却能感觉到脸热心烧,满面潮红,手指尖还在微微发抖。</p>
这是谢怜生平第一次杀人。第一次,他就杀了上千个人。</p>
蝼蚁。</p>
脑海里,反复出现这两个字。在他的力量前凡人不堪一击,甚至没有人能承受住他轻轻的一握。夺走他人的生命是如此的轻而易举,就像那宫人踩死那群蝼蚁,使得他在挥剑之间,简直要丧失了敬畏之心。</p>
谢怜靠在女墙边,深吸了几口气,甩甩头,甩去那些杂音,出神地凝望远方山坳里的点点火光。不久,两道脚步声靠近。</p>
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来人是谁。谢怜道:“你们不去喝点酒庆祝一下吗?”</p>
慕情哼道:“有什么好喝的,形势又不乐观。”</p>
闻言,谢怜转身,道:“你们也看出来了吗?”</p>
是真的不太乐观。虽然这一场是打赢了,但事实上,这次攻击,却比永安人以往的任何一次攻击都要强劲。</p>
不光人数更多了,他们的阵型、兵器、调度,全都有了质的飞跃。甚至不少人都配备了盔甲。虽然简陋寒碜,但已俨然是一支正规军队的规模了。难以想象,这其实是一群草根泥腿子。</p>
慕情抱起了手臂,皱眉道:“极端艰苦的环境,的确是会使人飞速成长。但再怎么艰难困苦,也不会凭空生出物资来。事情不对劲。”</p>
风信则说得更直接,简洁地道:“他们肯定有外援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