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细小的，在显微镜下都微若无物的东西，竟能造成连片水稻生出黑斑，茎叶枯萎，不结谷实……</p>
来参观的天使又是震撼又是厌恨，不禁离培养皿远了几步，不肯多看。</p>
此菌祸害甚重，好在宋桓两位院长已经找到了克制它们的放线菌。</p>
两人当面给钦差们做了一遍井冈霉素抗菌实验，从头到尾拍下照片，让他们亲眼看着井冈霉素如何克制纹枯病菌。</p>
可惜不能请天使们亲眼一睹此药下在稻田中的验效，因为他们在这里种下的水稻都不生纹枯病。</p>
笑话有点冷，却十分振奋人心。</p>
众人笑了一场，看着那瓶稀释的井冈霉素，眼中泛光，精神振奋地说：“有了这千斤瑞谷，井冈霉素，还有二位大人当初做的化肥，咱们大郑可以处处丰收，人人饱暖矣。日后青史之上，可称一句‘新泰盛世’了。”</p>
宋时自信地说：“岂止如今是盛世，往后代代都是盛世，只会比今日更好。”</p>
什么时候能从农业社会转型成工业社会，那才是飞一般的发展呢！</p>
众人欣喜与憧憬中，周员外与张太监乘上船回京复命。留下的钦差亦不肯枯坐，纷纷换上他们的实验服，带上包头软帽，进到实验室……也就是看看、问问，上手摸摸不打紧的仪器，拿着照相机拍几张照片。</p>
四五天后，斜面培养基上的菌种便被转移到了广口烧瓶中拌了草灰的米饭里，再过四五天又换一瓶米饭。半月后米饭熟烂，瓶底流下一层酱油般的褐色液体，便是做成了。</p>
王公公抢着个瓶子，依新学来的实验规范扇闻着味道，闭着眼叹道：“有点儿香。这些日子咱们看着学生们往米饭里掺着菌种，看着它熟烂，就觉着有些像人家做酱、做秋油的。”</p>
不过做宫里做酱都是用干馒头、饼子，倒是没见过用米饭的。</p>
同行一位方郎中笑道：“米饭多是放上酒曲造酒的。可惜这治病的良药做不出好酒，看看颜色就像做坏的。”</p>
他们倒不在乎宋时和桓凌怎么如此精准地配出培养基，按时接种菌，控制温度的，只叫人细细记下实验过程，拍了和这些井冈霉素的合照。</p>
桓宋理学院的学生更不会问——他们打从投奔这两位先生，就知道他们明天理，仁而爱人，不计个人功名。</p>
有这样的品德，不是圣人，也合是个贤人。</p>
《周易·系辞上》云：唯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唯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唯神也，故不疾而速，不行而至……</p>
先生们方“通天下之志”“成天下之务”，还未展露出能“不疾而速，不行而至”的本事，不值得大惊小怪。</p>
唯有宋时自己认真地担心做井冈霉素的过程太顺利，会不会有人对他的身份起疑，为此还准备了好几页的稿子。结果从头到尾没人问过一声，他那几页文稿白写，心里还有些空落落的。</p>
他师兄听师弟抱怨了几句小心思，忍俊不禁，伸手抓住他曾经写稿子写得发酸的手腕，细细揉捻。</p>
手腕早已不酸了，是心酸。</p>
桓凌要笑又不敢笑出来，怕他心酸得更厉害，忙把他的脸按到自己胸前，在他看不到处露出满面宠溺的笑容。</p>
他一手捋着宋时脑后的头发，笑问道：“当年咱们在武平时，你一个少年童生代父亲打点衙门，抚民理政，建那些工厂……展露的才具其实比今日的宋三元做出这些事更令人惊讶。我却从没想过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你猜是为什么？”</p>
嗯？难道他那时候不该烧玻璃、烧水泥，建农家肥工厂？</p>
宋时顺着他的话反思了一下，还没反出什么，便觉他胸膛中传来浑厚的震动，亲昵的声音响在耳际：</p>
“因为我的时官儿这么好，做什么都是应该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