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朗差一点吓趴下来，额头上冒着汗，东看西看，确定站在远处的太监没有听到赵顼的话，又看着屏风问：“陛下，太后在不在后面？”</p>
这句话问得很没有礼貌，但不问不行哪。</p>
“不在。”</p>
“陛下，怎想起来问这句话？若传将出去，臣会被陛下害死的。”</p>
赵顼不由一乐，道：“也无妨，朕仅是一个比喻。”</p>
“比喻也是害死人的。”</p>
“好，朕不提了，只是朕近来读了许多儒家书籍，又看了你对圣人的阐述，虽知道真正达到儒家中的圣人那是不可能存在的，只是经常在想，有没有很接近这种标准的人存在。”</p>
“有，夫子，老子，释迦牟尼，他们也达不到真正圣人标准，虽接近了，那只是史书与传说的美化，臣相信若真实的夫子与老子、释迦牟尼，在他们身上找也能找出许多缺点。为何称他们为圣人，不是吹毛求疵，而是指他们的心灵，胸怀天下，想普渡万民苍生，正因为拥有这颗洁白无暇的心灵，故他们乃是真正的圣人。”</p>
“标准在降低？”</p>
“陛下，这个标准也很高了，古今往来能达到的，也不过屈指之数。”</p>
“我朝可有？”</p>
郑朗隐隐觉得今天赵顼很不对劲，仍然答道：“我朝有，两人，一君一臣，臣是范仲淹，虽他一生也犯过许多错误，但仅论心灵，已经接近了臣所说的那个标准。”</p>
用了很接近二字，仍达不到，范仲淹也有私心的，不过在宋朝士大夫中，若论心灵干净，范仲淹毫无疑问，当数第一。三百年来第一人，非是指范仲淹的能力，是军事家但非是伟大的军事家，那种古怪的筑堡寨战术实际有许多弊端破绽。是**家但不是伟大的**家，庆历新政种种错误不提，平时的吏治能力与赵匡胤、吕夷简、李沆等人相差太远，就连王旦也远不及之。之所以三百年第一人，就是指这颗干净的心灵，洁白无暇的操守。</p>
赵顼仔细地回想了范仲淹生平，最后叹息道：“范希文能算是接近这一标准，君是谁，仁宗？”</p>
“然。”</p>
“可朕不明白，你对朕分析过许多仁宗的驭人之道，此乃诡诈之术，与洁白无暇似乎并无关系。”</p>
“陛下，若说接近圣人，仁宗才算是真正接近圣人，范仲淹还不行，有的事过于激进暴戾，少了仁宗温和之气。至于驭人之道，与心灵纯净并无关系。虽仁宗驭臣有方，特别是庆历新政后，迅速将朋党势头打压下去，但无论升迁，可存对那一个士大夫产生过仇视心理？休说士大夫，宫中的内侍，天下的百姓，仁宗有没有象父母一样慈爱他们？国家有旱灾，天降霖雨，立即从榻上而起，舞蹈庭中，天降寒雪，赤足庭中，祈求上苍，并没有人要求他去做，仅是一颗美好的心灵，想让天下百姓过一个幸福的生活。”</p>
赵顼默想了大半天，说道：“朕不如矣。”</p>
至少去年地震涝灾，今年干旱，他就一次没有想到于庭中祈祷。</p>
赵顼也算爱民，但与赵祯相比，确实差了很多。然而也不大好比较，古今往来，不过就出了一个赵祯。</p>
过了一会，赵顼拍着郑朗的手道：“郑公，朕要吃味了。”</p>
你对仁宗太好了，俺心中不是滋味。但郑朗听了这话后，心中更不是滋味，怎么听怎么的不对劲。嚅嚅道：“陛下，不至于吧。”</p>
赵顼一乐，又道：“不过朕似乎也明白了，正是因为仁宗，所以昔日一个喜琴棋书画的雅臣越来越有责任感，最终成长为一名名臣。”说对了一半，没有赵祯，若是一开始就遇到赵顼，郑朗也会努力努力，但不会象现在这么努力。甚至感到不对时，将家人往南方一搬抽身而退。毕竟治理一个国家，太艰难了。这一路走来，经历了多少酸甜苦辣？</p>
郑朗不言，算是默认。</p>
赵顼又问道：“郑公能接近否？”</p>
“仅比心灵纯净，臣也不行，与仁宗希文相差甚远。而且发生了一件事，更与这个纯净无关。”</p>
赵顼已经知道什么事，没有追问，想了大半天，又说道：“郑公也算是接近了，即便不如希文，可是才华却将其弥补，最少也是千古难得一见的良臣。”</p>
做良臣没事，做圣人不行，郑朗长松了一口气道：“也不敢，良臣同样很难，臣仅是一个智臣，不过努力地做陛下的忠臣与良臣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