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听了，却满脸困惑，他半懂不懂地问道：“每个东西都有弱点，刀也有弱点么？”</p>
北释笑着放开了他的手，把小孩脸上脏兮兮的灰抹掉，说道：“刀就像你一样啊小崽子，全身上下都是弱点，用手轻轻一掰就断了，可那又怎么样呢？刀锋所指的地方，任何人都要瑟瑟发抖。”</p>
长安刨根问底：“那是为什么呢？”</p>
“你不会明白的。”北释沉默了一会，觉得无法解释清楚，便不说了。</p>
男人就像一个喜怒无常的人，说着说着，脸上的笑意就忽然不见了，他敲了敲长安的后脑勺，甚至略显冷淡地道：“除非你练成了自己的刀——你从现在开始砍树，什么时候砍下来的树枝够建一个木屋的，什么时候可以搬到屋里去住，屋子没建好之前，往前不得走出我的院子，往后不得走出这片林子，否则生死自负，听到没有？”</p>
他说完这句话，负手转身，回到了他自己的小木屋里，再不管长安。</p>
以长安的眼力，盯着树上那些飞快变动的纹路看了没有一会，眼就花了。</p>
北释只告诉他刀要快，却并没有告诉他，其实刀的快慢，终究还是在一个“力”上，以长安那样软绵绵的细瘦手腕，就算他天赋异禀，跟上了琼浆树纹路的变化，也不可能挥出那么快的刀。</p>
北释其实依然并不真心想教他，打算用这种方法让这小家伙知难而退——学刀，说得轻巧，他一个亚兽，天生就没有驾驭这种凶器的力量。</p>
总有一些事是天资所限，不能强求的，就算他真的练成了，十年二十年以后，那些厚重的刀锋迟早会压坏他的手腕，给他的骨头造成难以修复的伤，原本就一副活不长的模样，这是跟谁较劲呢？</p>
北释看来，这小东西不是来求生的，是来找死的。</p>
可惜天生是一只小狼崽子，却忘了长出爪牙来，他又能走多远呢？</p>
一个下午过去了，那些琼浆树理所当然地纹丝不动，仿佛有水流过的树枝表面上连一丝伤痕都没有留下，长安的手掌早被磨破了，双臂也已经完全肿胀起来，下巴和胸前还沾了他自己的鼻血，然而他随意地擦干净了，也并不在意。</p>
长安身上其实没有什么知觉了，手里的小刀被坚硬的树皮弹回来，他脚下一踉跄，就一**坐在了地上。</p>
长安喘不上气来，胸口像是被棉花堵住了，太阳穴突突地跳着，跳得他眼前一片花花绿绿的，干咳的喉咙里泛起浅浅的腥味，他感觉自己一根指头也要抬不起来了。</p>
他在地上坐了片刻，抬头看着面前高大得如同坚不可摧的琼枝树。</p>
七岁多的长安就这样遇到了他宿命中第一个好像不可战胜的敌人——一棵树。</p>
他感觉到某种一眼望不到头的绝望。</p>
北释悄无声息地站在长安身后，倒了一杯水给他。</p>
这小子整整一个下午没有放弃过，其实已经超出了北释的预期，然而这样看来，他很快便要放弃了。</p>
一眼看不到头的路，连心志坚定的成年人都能被吓住，何况是这么一个心智未全的小东西呢？留他十天半月，把他养得胖一点，就看在是故人后人的份上，把他送下山去算了，北释摇摇头，蹲在长安身边，看着他大口大口地喝水，捡起了他的小刀，在手中颠了颠，自以为谆谆善诱地说道：“小崽，你为什么一定要学刀呢？照顾你的人难道没和你说过，像你这样的亚兽，如果想活得好，最好去学个一门手艺么？”</p>
这话刺到了长安的伤心处，他狠狠地瞪了北释一眼，不吭声。</p>
北释一点也不温柔地在他脑袋上弹了一下：“问你话呢，小崽子，对比你强的人要尊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