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偏偏连一口气也吸不进去。</p>
北释在他胸口上按了几下,眼见小孩毫无反应,情急之下,便一拳砸在了他的胸口上,长安就像一条垂死的小鱼,直直地打了个挺,身体僵硬得仿佛一张拉满的弓。</p>
有那么一刻,北释差点以为他死了。</p>
然而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片刻,长安颤了颤,终于轻轻地吁出了一口气来,缓缓地闭了眼,软软地栽进了他怀里,北释按在他胸口的手掌,这才感觉到那透过细巧脆弱的骨头传来的杂乱无章的心跳。</p>
北释怔了片刻,小心翼翼地抱起了长安,解下外袍将他裹了起来,擦干净他头上湿漉漉的那些不知是冷汗还是雪水的水珠,把长安抱进了屋里。</p>
这才松了口气,好像他自己也跟着经历了一番生死似的。</p>
这天长安半夜醒过来,北释是知道的,他听见小孩咳嗽了两声以后,很快就爬了起来,于是装作睡着没醒,想等着看他要干什么。</p>
长安捂着胸口在床边坐了一会——北释那一拳力气不小,险些打断他的骨头,胸口青了一大片,非要肿个十天半月不可了,随后,他缓过了一口气,就悄无声息地抱起了那有他一半身长的枕头,拖着那破破烂烂的兽皮缝制的小薄被子出去了,搬着这些爬上了屋顶。</p>
就这样睡在了大雪里。</p>
他平日里与北释拌嘴吵闹,很不懂得尊师重道,却总是记得那句“不砍出一座棚子的树,便不进屋”的承诺,并将其贯彻到底,一丝不苟。</p>
可是这么冷的夜里,那浑身没有二两肉的小崽子怎么受得了冻呢?</p>
果然,不一会,后院的林子里便传来砍树的声音,北释站在窗边,借着清明冰冷的雪光,看着长安动作有些别扭地练起刀来。</p>
看来小崽子似乎是想出了一个实用又绝妙的驱寒方法。</p>
北释心里突然隐隐地觉得……这个小徒弟,他不收不行了。</p>
拿刀的人,最重要的天赋不是过目不忘的聪明,也不是力大无穷的身体,而是相信自己无坚不摧的勇气,以及常人无法想象的毅力。</p>
北释迟疑了一会,他一辈子也难得几回迟疑,这一回,却突然犹豫不决起来。</p>
一个人见过的事多了,判断也会相对精准,然而一个人的生命有限,他总是不可能见过所有的事,不可能每一次都是对的。</p>
北释自己也不知道,这样的一个孩子,将来究竟会怎么样。</p>
他无从判断,甚至想不起来,自己像长安一样大的时候,是抱着怎样的心对待手里的刀的。</p>
夜风卷过成片的琼浆树,吹得那已经没了叶子的树枝沙沙作响,落雪扑簌簌地下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