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佐在王帐外面战战兢兢地等了大半天, 才有低眉顺目的奴隶走出来请他进去。</p>
王帐中只剩下了华沂一个人，地灶旁边摆着一个巨大的香炉，水汽与雾气不停地从里面冒出来，卡佐抽抽鼻子，感觉那似乎是花香, 又掺杂着药香, 据说是南边来的行商千里迢迢带过来卖的东西, 能把花露、香料配成水放在里面，小火一点, 便自有芳香。华沂为着长安身体不好, 叫医师往里面加了他日常吃的草药，使得香味中有一点周转不开的微苦，却出乎意料地能叫人平心静气。</p>
卡佐这一阵子过得十分憋屈, 虽然他算是在长安手下，长安并不曾刁难过他, 可那滋味也是如坐针毡, 颇有一落千丈的感觉。</p>
他一开始还满腔的热血烧得头疼脑热，整日里七个不服、八个不忿, 谁知华沂晾着他，一晾就晾了半年。</p>
卡佐这才慌了神，嘴里面火泡都长了两圈, 要不然也不会私下里腆着脸来求长安。</p>
他觉得自己是个英雄, 可一离开长老的位置, 就发现自己成了个狗熊。</p>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除了他自己黑鹰部落带出来的旧部，这些人个个都有见风使舵的能耐，王城越来越大，人越来越多，行商人来人往，珍奇层出不穷，有了富贵，谁还会记得当年黑鹰部落里的第一勇士是谁？</p>
这不是笑话么？</p>
华沂将他叫进来，却不急着说话，反而是先叹了口气，沉默了好一会，才吩咐道：“坐。”</p>
当年在首领帐子里当着华沂的面、跟布冬把人脑袋打成狗脑袋的卡佐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却只沾了椅子一个边。</p>
华沂抬起眼看了看他，一宿没睡，似乎有些憔悴，开口道：“长安和我提过了。”</p>
卡佐背一僵。</p>
“你想让我说什么呢？”又静默了片刻，华沂忽然说了这样一句话。</p>
卡佐讷讷了一会：“我吧……我那天喝多了些，是……是做得过了……”</p>
他话还没说完，华沂突然站起来，将膝盖上搭的兽皮劈头盖脸地扔在了卡佐脸上，破口大骂道：“做得过了？喝多了些？你给我自己听听，说得这叫人话么？要是别人无缘无故地把你的儿子说打死就打死，你怎么样？杀人偿命，城规凿凿，一笔一划全都刻在城墙那头，瞎子都能摸出来！你让我如何袒护你？你自己说！他**！”</p>
卡佐扒下脸上的兽皮，看着气急败坏的华沂，眼圈都红了。</p>
华沂仿佛气昏了头，愣是没有注意到。</p>
“怪我撸你的长老位，我都想宰了你这兔崽子！你委屈个屁，混账东西，王城装不下你了么？当初就应该趁早把你扔出去给我守外城！你……”</p>
华沂的话被打断了，因为卡佐突然坐在那里嚎啕大哭起来。</p>
华沂：“……”</p>
卡佐这人鲁莽又狡猾、暴躁、独断、无法无天、不知收敛，得寸进尺的功夫恐怕比他打猎的功夫还强上许多，是个顶扎人的刺头货，可这一哭却十分不掩真性情。</p>
华沂原本装出来的暴怒反叫他这么一嗓子给弄没得险些演不下去，原地站了一会，他啼笑皆非地问道：“你嚎谁呢？”</p>
卡佐连话也说不清楚地哽咽道：“我罪大恶极，我不是东西！”</p>
华沂本能地想点点头，认为他这话倒说得有几分道理。</p>
卡佐就从椅子上溜了下来，一把抱住华沂的大腿，丝毫也不顾脸面地哭了个肝肠寸断。</p>
长安正好不知有什么事从外面走进来，推门掀开帐子一看此情此景，立刻二话不说地缩头退了出去，一脸惨绿惨绿的菜色。</p>
隔日，卡佐便领了个新的差事，带着一群人悄无声息地出城去了，他得了个承诺，一旦好好地完成任务，回来专门给他设一个与七大长老平级的职位，事情办不利索，提头来见。</p>
而他走后没有几天，海珠城中行商挨个被海东王请去喝了茶，当天下午就有消息传出，说一个行商队伍给免了整年上缴城门的利钱。</p>
整年上缴城门的利钱足有利润的四成，此后他家卖什么都可以压价，若是再开这种例，城中其他行商岂不是没了活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