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达伸手捂了捂胸口，那颗珠子……以及阿姝带血的指甲，全都被他贴着胸口放着。路达痛苦得快要死了，他简直不知道自己这两天究竟是怎样度过的。</p>
可是他最后的理智告诉他，自己一个字也不能说——尤其华沂别有深意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p>
然而眼下战时不方便处理他，回去以后，华沂会把他怎么办呢？</p>
说不定……杀了他也是有可能的。</p>
他的师父说不定会阻拦一下，可是能起多大的用处呢？长安那人在这种事上一向中规中矩，中规中矩到叫人咬牙切齿，也许即便他知道这件事，也不过是低着头垂着眼睛，面无表情地说一句“按城规处理”。</p>
路达有时候甚至怀疑，他的长安师父是不是已经变成了那冰冷的城规的化身，当年在石洞中握着他的手教他尖刀的那个人……是不是早就被囚禁在那四四方方的城墙中，早就死了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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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或者，长安天生就是个冷性情的人，就像他手中的刀锋一样锋利又无情，自己总是对他充满感情，同他说话的时候，声音都要低上一些，对他奉若神明、又爱逾珍宝，敬重他、崇拜他，甚至一度把他当成自己的亲人。</p>
可是长安心里怎么想呢？</p>
恐怕除了王，他谁也没有放在心上过吧？自己于他，说不定就像个小宠物一样，顺手救了，顺手逗逗，给口饭吃，过一阵子忘了……也就忘了。</p>
和那一无是处、只会假哭傻笑的鲛人一样。</p>
他只是个奴隶啊……是那不体面地死在他们手里的手下败将的儿子啊。</p>
这样一想，路达心里近乎悲愤起来。</p>
路达目送着华沂等人的背影扬尘而去，忽然转身大步往自己的临时帐子走去，青良犹犹豫豫地想要跟过来，被他歇斯底里地回过头骂的那句“滚”给吓得钉在了原地，手足无措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p>
路达跌跌撞撞地回到自己的地方，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p>
“杀了我又能怎样？”他低低地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来，“我算什么东西？谁管我怎样想的，谁管我的感情，谁管我爱谁不爱谁？！”</p>
他拼命地想压抑住自己喉咙里的哽咽，以至于满面狰狞，死命地在自己的临时床榻上锤了一下，像个被激怒的猛兽一样咆哮了一声。</p>
愤怒、仇恨与委屈已经充满了他的心，他似乎是路达，又似乎变成了一个别的什么人——他不再震惊或者纠结于阿姝的身份，对这时的路达而言，阿姝是什么身份，已经无关紧要了。唯一重要的，是他爱那个女人，而她已经死了，尸体不知道被人扔到了什么地方，只剩下一片光华不再的指甲，贴在自己心口的位置，冷得让人脊骨发凉。</p>
路达的指甲掐进了床铺中，将脸埋在上面，传出闷闷的呜咽声。</p>
记忆中很多事失了真，只剩下那些偷偷摸摸地指着他的后背说三道四、面带不屑的年轻姑娘们，幼年是像小畜生一样被人轻慢地对待，随便打骂，或者还有更早的时候，那阴冷的囚牢，以及卡在手腕中疼到骨子里的镣铐……最后，定格在了长安那张疏离而冷淡的脸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