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子魏还没弄清楚情况，就见段修远踏上了悬空的绳桥，他下意识地跟过去，走了几步险些没掉下绳桥——说是绳桥都是抬举它了，根本就是一条没有任何护栏的粗绳子，不足半尺宽，踩上的人只要一错步，就会与悬崖下的烈焰红唇们来个亲密接触。</p>
“这什么鬼地方……！”</p>
单子魏一追上段修远就心惊胆战地抓住了对方的手臂，根本不敢往下看——被那么多张嘴巴对着，简直头晕目眩。</p>
叮铃铃——</p>
清脆的铃铛声伴随着段修远的脚步响成一片，那金铃铛也是奇特，被狂风吹摇却不响，只有段修远的脚踩在绳桥上时，它们才发出连绵不断的铃声。随着铃声的摇响，底下的嘴巴被一一唤醒，它们张开嘴唇，露出空洞的内部，对着桥上的人七嘴八舌地说起话来。</p>
[既然让我发现了，你我便是有缘，今后你便是我万剑宗的弟子……]</p>
[段师叔……真的好厉害……]</p>
[修远，我、我心悦于你……]</p>
……</p>
那些错乱、嘈杂的话语将桥上的人包围得密不透风，单子魏惊异地左顾右盼：这些难道都是段修远记忆中的言语？</p>
[我儿……]</p>
[只要有了这双眼，我便能长生不老……]</p>
……</p>
越来越多的嘴巴开始说话了，有几句话单子魏都听得心惊，忍不住想停下来听得更多。然而段修远的步履却没有丝毫停顿，连带着抓着他的单子魏也一直前进。</p>
他们不知走了多久，数不尽的话语被抛在身后。那些被抛下的话语渐渐模糊成悉悉索索的低音，越来越重合，越来越统一，加上铃声的撮合，到后来竟似无数人在同一时刻的窃窃私语。</p>
[你所求如何？]</p>
段修远的脚步第一次慢下来了，他缓缓回应，语速是一种过于庄重的沉慢。</p>
“我只求道。”</p>
得到答复后，那些重叠的窃窃私语平息了一阵子，然后又发问。</p>
[为何求道？]</p>
“为了长生。”</p>
段修远的话语刚落，便被对方不间断地又问了一遍。</p>
[为何求道？]</p>
那集合的声音已经不能称作私语，音量大得近乎喝问，在岩洞震荡出无数回音，就连绳桥也剧烈动荡起来。单子魏提心吊胆地看见段修远险些被晃下去，如果说之前的是提问，刚刚那句已经接近责问——就好像回答的人说了谎，然后被提问者发现那般震怒。</p>
但是单子魏想不通，他感觉小伙伴的回答完全没问题啊。失去天眼的段修远不修道就会死，为了一直活下去而求道……有什么问题吗？</p>
剧烈的晃动令段修远不得不停下脚步，他一停下，身后的声音就追上来似的重新化为嘈杂的话语——不，不能说是话语，与之前的相比，那根本不能称之为话语，更像是一种模糊的意志。</p>
[……坚持……救……]</p>
[……寿……长命……]</p>
[……吉……]</p>
……</p>
单子魏的手摔落了，他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这都是——</p>
仿若受到绳桥摇晃的影响，白衣剑修的身影第一次出现了近乎颤抖的幅度。段修远在黑暗中沉默久许，最终一字一顿地开口。</p>
“我这条命，便是他给的。”</p>
“我这身运，都是他护的。”</p>
他的声音染着沙哑，艰涩得如同将最柔软的心掏出来，赤.裸.裸地摆在所有人面前，既痛苦又解脱。</p>
“如何不慕他。”</p>
“如何不念他。”</p>
段修远睁开眼睛，没有焦距的眼睛倒印无尽黑暗，影绰成深不见底的执着。</p>
“如何……不妄求他。”</p>
自刚才起就魂惊魄惕的单子魏心头涌出一片说不出的酸涩酥麻，他在这里是不可见的天道，出于通关需要可以无私地对段修远好，从来没想过被段修远所知，但这样听到那人对他的感恩和思慕，却有种难以言喻的熨心、感动和羞怯。</p>
原来他都知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