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弋的脑袋里像是爆发了一场世界大战，硝烟弥漫的，却怎么都压不下自己被苏宇热情的目光注视，然后被亲了一口的画面。</p>
总觉得，好心动啊！</p>
就算，就算，亲亲额头也好呀。</p>
伍弋第一次有种想要表白的感觉，这种冲动就像是从地下深处涌出的泉水，源源不绝，充满了劲力，但是却有被表面的水重重地压着，不敢展露分毫。</p>
他还是胆小的。</p>
害怕破坏了两个人当前的关系，哪怕只是作为最好的朋友待在苏宇身边，也好。</p>
伍弋揉了揉鼻子，扯着苏宇的衣袖，见他看过来，又有那一瞬间意识被那双深邃漆黑的眸子摄住。他努力地控制自己的目光，心虚地垂下眼眸，然后说道：“这套节目我看你滑过，没想到赛场上的效果那么好。”</p>
苏宇的热气喷洒在伍弋的耳边，低醇的声音响起：“重复枯燥的训练，一次又一次的摔倒，不就是为了这一刻的释放。”</p>
伍弋忍不住地抬头看去，然后点头。</p>
是的。</p>
成吨的汗水，伴随着伤痛和泪水，日复一日枯燥的训练，他们等待的只有这骤然绽放的刹那。</p>
所以，还有什么**张的呢？努力的绽放自己，把自己身体里所有美好的一切都展露在人前，就算赛场上下的判若两人也无所谓，只要在那一刻，被认可，被喜爱，就是无憾。</p>
最近，苏宇偶尔会和他分享一些训练和生活上的感悟，每次伍弋都会认真地听着，愉快的享受着苏宇对自己的与众不同。</p>
总归是不一样的。</p>
这样就好。</p>
这样就好……</p>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一个选手上场了。</p>
苏宇一开始是没多想的，但是那个选手却在跳了一个三周摔倒，以及一个两周的后外点冰跳后，突然就在冰上胡乱地滑了起来，然后还朝着观众席挥手、抛飞吻，完全无视音乐节奏，自顾自地做着一些旋转动作和跳跃动作，甚至还助跑几下，跪在冰上出溜。这种异常的举动才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p>
尹正学在旁边说：“啊，我想起来了，冯华辉！他不是那个俱乐部的选手吗？就是说要跳两个四周的。”</p>
闻言，四面八方的人都把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神情诧异。</p>
就连苏宇都看了过去。</p>
尹正学摇头笑：“现在看来，应该是偶尔能做成一个四周跳，就编进了节目里，指望一些运气吧。俱乐部的选手，有任性的资格。”</p>
俱乐部选手。</p>
当今在国内的比赛上，正在慢慢地多出来。</p>
花滑正在慢慢地转向协会制，为了能够抢占“高地”，俱乐部也在和体育局抢生源，而且这样的俱乐部选手还越来越多。</p>
毕竟俱乐部有钱，给的奖金也比较多，有些运动员在考虑过金钱因素后，未必不会对俱乐部的邀请心动。就像当初张亮还很自负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可以离开国家队去俱乐部滑冰。体育局的运动员如今虽然还是主流，却已经不是绝对了。</p>
而且俱乐部的选手，因为制度的原因，管理是相当松散的，甚至存在用钱可以买到比赛名额的情况。</p>
这样看来，这名选手可能是打着一鸣惊人的目的过来比赛，结果却连连失误，最后干脆就开始放纵撒野。</p>
每次比赛上，这种动作失败后选择放弃的选手都有，但是来自俱乐部的，却还真是第一次。</p>
这件事也就这么一议论，等着那个选手分数出来后，大家看过一眼，便都不再关注了。</p>
又过了一会。</p>
蒋阳波上场了。</p>
蒋阳波新赛季的短节目和自由滑都是新编排的节目，苏宇看见他滑过，只是当时是队内训练，状态肯定不能和赛场相比，但是动作的总分值，苏宇和蒋阳波的差距并不算大。</p>
蒋阳波有两个四周跳。</p>
苏宇有4LZ。</p>
蒋阳波有3+3的接跳。</p>
苏宇却是4T+3T。</p>
蒋阳波有A级旋转。</p>
苏宇也有。</p>
还有阿克赛尔三周半，他和蒋阳波都可以跳，在技术难度上的分数是很近的，蒋阳波纵然满分值比苏宇高一点，也很有限。</p>
这种情况下，还要分个高下就要看节目内容分以及比赛当时的状态。</p>
而苏宇，想要看的也是蒋阳波的状态。</p>
新的赛季，不知道蒋阳波已经做好了准备没有？</p>
蒋阳波短节目的配乐为《only》，是一首来自意大利著名歌唱家的歌曲，描述的一段缠绵的爱情故事，所以整个曲风都很温婉绵长，充满了缱绻的旖旎感，甚至在高潮部分还会出现一些让人面红心跳的喘息声，就像团炽烈的火焰在场馆里汹汹，而蒋阳波则化身成爱情的火鸟，肆意地绽放自己。</p>
年龄毕竟到了，有些风格的歌曲已经可以掌控，就像蒋阳波，就像苏宇，他们都开始接触和爱情相关的题材。</p>
因而，蒋阳波的《only》，是比较慢，而且有点柔软的风格。</p>
但是看了二十秒后，苏宇就开始蹙眉。</p>
他的丰富经验告诉他，蒋阳波的新节目选错歌了。</p>
这个时候，蒋阳波跳了一个阿克赛尔三周跳接后外结环三周。</p>
3A+3loop！</p>
第一个难度最高的接跳，成功完成了！</p>
现场响起了掌声。</p>
蒋阳波还在随着音乐滑行，但是苏宇的眉心越越蹙越紧。</p>
就连伍弋看着都发出“唔……”的声音。</p>
当花滑运动员久了，自然也就具备了裁判的眼光，苏宇和伍弋都看出来了，裁判不会没看见。</p>
但是节目还在继续，随后蒋阳波又凭借他出色的跳跃技术，完成了一个4T和一个4S的两个四周跳跃。包括之后的勾手三周跳+后外点冰两周，也都很完美。</p>
在跳跃这一项上，蒋阳波的天赋素来很超绝，哪怕苏宇专心打磨自己的跳跃能力，但是因为时间太短了，他比起一心一意走技术流的蒋阳波而言，还有所不足。</p>
而且今天蒋阳波的状态很好，跳跃和旋转的发挥都很稳定，可以说他就像是一匹神骏的马王，在后半截选手中，独领风骚，无人可以出其左右。</p>
场上的掌声不断，无聊了一个多小时的观众再次迎来了自己期待中的高潮，纷纷为蒋阳波鼓掌助威！</p>
最后，蒋阳波在一个联合直立旋转中结束了比赛，站在场中间喘息着，朝着裁判和观众席的方向谢幕，这才施施然地滑下了场。</p>
当蒋阳波坐在打分席上的时候，伍弋有点困惑地说：“我觉得蒋哥的节目不太好。”</p>
苏宇点头，难度技术分还行，但是节目内容分实在很有问题，也不知道裁判最后会怎么给他打这个分。</p>
分数在打分版上出现。</p>
一共九名裁判，去掉一个最高分，去掉一个最低分。</p>
蒋阳波在短节目的技术难度分上，拿下了55.78分，他在萨霍夫四周跳的时候有双足的现象，这让他扣掉了一个执行分，同时最后的勾手三周+后外点冰两周的接跳，因为错过了节奏的问题，也被扣了分。但是他的成长是有目共睹的，去年全运会上蒋阳波的短节目技术分只有48分，他如今增加了七分，这是他这半年训练的成功。比起苏子栋的短节目分数，也差距不大。</p>
但是很遗憾。</p>
蒋阳波的节目内容分只有41分。</p>
这个节目内容的分数，不但比苏宇少了4分，甚至比他在全运会上还少了2分。</p>
苏宇和伍弋察觉到的问题，通过这个分数，蒋阳波的弱点，已经完全暴露在了所有人的面前。</p>
伍弋说：“蒋哥是个力量型的选手，他的跳跃真的很不错，但是在滑行和表演上，实在欠缺的厉害。这个新节目也不对劲，太悱恻缠绵了，应该更需要柔韧性，但是蒋哥的身体……我觉得他更适合跳你上个赛季的《复仇者》。”</p>
苏宇点头，伍弋分析的很对，他说：“情绪的代入也有问题。”</p>
一个月前，苏宇就见蒋阳波滑过这个节目，当时因为是训练的原因，并不需要投入情感进去，苏宇也没看出问题来。但是到了赛场上，却可以清楚发现蒋阳波的情绪脱离音乐的距离很大，可能是太过于专注在接下来的跳跃动作，因此蒋阳波表现的一点不像是投入爱河里的青年，更像是一个即将去干架的战士。</p>
蒋阳波的“表演”真的是硬伤，比他步伐衔接上的问题多多了。</p>
蒋阳波看见这个分数的时候也怔忪了好一会。</p>
黄骅在他身边说：“好了，别想了，我们走吧。”</p>
蒋阳波咬着下唇和黄骅一起离开了打分席，退后一步跟在后面走的很慢很慢，黄骅回头看他，他抬头问道：“我滑的真的那么差？”</p>
不差。</p>
当然不差了。</p>
短节目96.78的分数，你已经是全国最顶尖的一批花滑运动员，你已经可以去世界大赛了，只是……只是，有人比你滑的更好而已。</p>
黄骅看着蒋阳波惨白的像是血液完全停止的脸色，他的心脏就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揪了一下，酸涩的厉害。</p>
蒋阳波的努力他是看在眼里的，为了在赛前更多地掌握四周跳，这段时间，蒋阳波摔了多少次，他都数不清楚。虽然他总是用“不摔个千万次又怎么能成功”来训斥自己的小队员王俊皓。可看见自己的大队员真的用摔倒堆出的成功率，他究竟有多么心疼，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p>
让蒋阳波专心在难度技术上，兼顾滑行的训练，是他的决定，也是因为蒋阳波的个人素质而量身定做的训练计划。其实这样的进步是没错的，他是一名老教练了，很清楚如果安排队员的训练方向。擅长的一定要更加地擅长，当你出色的部分已经超出了其他人的水准，那么至少你已经成功了一半。至于滑行和表演，这是急不来的，蒋阳波年纪毕竟不算大，大赛的经验也不多，更是缺少很多的人生感悟，他无法抓住节目的精髓，更是无法在做技术动作的时候兼顾表演，这是每一个年轻队员都有的毛病。</p>
当年的苏子栋，也是这么走过来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