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当然是对的。</p>
在这一瞬间，要不是强烈的求生欲，宋丸子简直想把刘迷抱起来，然后呼噜她的头毛儿说：</p>
“你果然是我教出来的徒弟！”</p>
《上膳书》中，将食修从狗不吃猫不食开始层层分级，其中的“调五味”一重所探究的，不过是一个人为何而做饭而已，何谓生死至情，何谓心有所持，食修们都要在突破“调五味”一重时堪破。</p>
也就是在这里，世人千奇百怪，其前路，亦有无数岔道。</p>
她与上善不同，刘迷与她也不同。</p>
这令人何其欣喜！</p>
宋丸子的眼中是压抑到了极点的愉悦和得意，几乎要发出光来，刘迷看着她——晃了晃手里银光闪闪的大刀。</p>
好吧，虽对食修之道有了新的感悟，刘迷就是刘迷，想要砍师父这事儿也快成了执念了。</p>
按照刘迷所说，樊归一端起了那一碗几乎没有调味的鸡汤。</p>
然后慢慢地喝了一口。</p>
平庸、寡淡，最后的一点余味，就像是一阵再普通不过的风，直直地扑过脸颊……樊归一脸上没有表情，又端起了炒面，然用筷子夹了一口，放进了嘴里。</p>
与那乏善可陈的鸡汤相比，这一盘炒面着实精彩。</p>
鲜肉香嫩，腊肉咸香微甜，青菜沾了恰好的味道，入口清脆，调味的时候大概放了茱萸，整盘炒面微微有一点辣意，却只是恰到好处的开胃。</p>
不仅如此。</p>
樊归一的手微微一顿。</p>
在这一瞬，他明知自己是站在揽月崖的顶上，却又觉得自己在一条路上，那路是他走过的，极为熟悉，从夜晚走到白天，耳边甚至能听到隐隐虫鸣被清晨时分早起的鸟儿给压了过去。</p>
那些路上，他看过无数次的日升月落，还听过海浪的欢腾与低吟，见过最平凡的耕种者，亦交到过最有趣的朋友。</p>
只是几口饭而已，道心坚定如樊归一也有这般奇异的感受，那就更不用说其他人了。</p>
一时之间，整个揽月崖上，那些吃了刘迷那饭的人都双眼微阖，面露微笑，不约而同地，他们都想起了些自己曾见过的风景。</p>
修真者的一生何其漫长，他们却没比凡人多长一个脑袋，能记住的事情也不过那些而已，更多的，藏在他们的记忆深处，待时光悠悠辗转，甚至不再露只鳞片爪。</p>
比如他们曾见过凡人亦全力与天相争，也见过最普通的修士毫无畏惧地死在海疆战场上，他们也笑过哭过，和凡人并无区别。</p>
在这一瞬间，人生诸多悲喜之事皆涌上心头。</p>
“苏玉回”也吃了一口鸡汤和炒面，她倒是没有闭上眼睛想什么，仍然看着刘迷。</p>
天地山川星与月，吃了刘迷丛的饭，人们就能以心为镜，重整心中河山。</p>
“嗯，还不错。”她对刘迷点点头，语气轻快地说道。</p>
刘迷看着“苏玉回”，她再不是那个被师父夸一句就能自己美滋滋很久的那个刘迷了。</p>
可她心里的喜悦像是海里的小泡泡，一个接一个地冒着不停。</p>
“不过……”自称自己是苏玉回，死也不肯扒下马甲的那女子突然开口说：</p>
“我就当炒面是山，鸡汤是河，这是山川河流，回忆旧事风景，这是天地星月。刘道友，还得请你告诉我，这菜，与题目中的‘人’又有什么关系？”</p>
人？</p>
刘迷回答道：</p>
“您再喝一口鸡汤，便知道了。”</p>
她将一人藏在了这菜里，那个人……便是她自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