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法之初, 便是人对这世间的不甘, 不甘生老病死, 便求长生, 不甘风霜相加而人力有尽, 便求道法可呼风唤雨……”</p>
宋玉晚略一顿, 看向坐在大黑锅里的黑衣晚辈, 她神色恭敬，看似听得全神贯注。</p>
他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p>
“你已经是通脉后期修为，这些道理总不至于不懂。怎么一副刚入道的小辈样子？”</p>
“啊, 师祖您谈吐如兰，气质如璋，说得更是妙言要道, 听得我如痴如醉, 这可是多少人跪地哭求都得不来的享受。”</p>
明明字字都在夸着自己，宋玉晚听在耳中, 越发觉得不甚妥帖, 仿佛哪里有毛刺似的, 就在他身上盘踞不下, 又找不着准确的所在之处。</p>
当然, 这其中大概也有……宋丸子所说的一些词他没有听过的缘故, 毕竟几千年时光已经周转而去嘛。</p>
“那你觉得我说得可对？”</p>
“对对对！”</p>
宋丸子越是恳切，宋玉晚越觉得她敷衍。</p>
哼了一声，他说：“若非看在你师父面上, 我才不会与你分说这些, 以我之修为，布道于你，你须要与自己的求道之路相印证，别只敷衍了事。”</p>
“是是是。”</p>
宋玉晚不禁开始疑心，那玉归舟收了宋丸子这么一个徒弟，大概是因为她天生气死人的本事了得，这般天赋也可谓是杀器了吧？</p>
“你说过你的问道之心是一双看遍世间的眼睛，不也是不甘于寿命短暂，不能看完想看之事么？道乃一通百通之事……”</p>
宋丸子小鸡啄米一般地点头：“对对对。”</p>
宋玉晚心中只想招来一个雷，将她当场劈成飞灰。</p>
宋丸子抬头看看从大黑锅边上飞速掠过的浮云，此时他们正在赶往西洲的路上，微予梦现在只是个牵系在六欲天印鉴上的魂魄，没有办法开辟直通西洲的阵门——她就算能，宋丸子也不想让她个死人操劳。</p>
于是眼下，便是她带着六欲天的所有部众一起去往西洲。</p>
旁人是只要安心赶路就好，就像她的徒弟，七八个人挤坐在一个大法器上，一边灌香肠一边唱歌，香肠做好了还能偷吃，那日子过得何等滋润？反倒是她自己，还要在这里“彩衣娱师祖”，师祖还不领情。</p>
“当年玉归舟是如何带你悟道的？”宋玉晚心中生了几分好奇，很想知道玉归舟是如何活着把宋丸子教成这样的。</p>
“我师父啊……他让我看星星，那时，我才几岁，大概连‘不甘’两个字都没听过，师父虽然行事不羁，但是也有细心的时候，将我照顾得极好……”宋丸子略一顿，提了一下唇角，当初照顾她的，除了师父，还有那已经早就魂飞魄散的帆影。</p>
“我就开始看星星，看一日，看两日，看得脖子都僵了，师父运灵力于掌心，每隔几天就给我揉揉，如此，我看了一年，把那些星辰都当了一起玩耍的朋友，不知不觉，就悟了。”</p>
宋玉晚皱了一下眉头，还没等他开口，宋丸子又道：</p>
“大道三千，所谓三千不过虚指，人人有问道之因，人人有立道之心，道心生于眼中之天地，经历之际遇，您的道如此，旁人的道也如此。先有人还是先有道，这本就是万年来未有结论之事，您以为万道生于不甘，也有人以为道本存于世，只等人去明悟而已，世间并没有铁尺一柄，量着那个道是对，哪个道是错。”</p>
“放肆！”</p>
宋玉晚猛地一声之后，手中亮起一点青光，他怒瞪着宋丸子，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p>
看见宋丸子缩在锅边可怜巴巴地，他冷哼了一声：</p>
“这世上有些人的道以伤人为要，越是嗜血虐杀，越是道心稳固，难道不是错的么？你是修炼之人，要是不能坚信自己的道是对的，那还修炼什么？”</p>
“是是是，您说的对。”</p>
见宋丸子还是冥顽不灵的无赖样子，宋玉晚袖子一甩，又回了青玉阵盘之中。</p>
宋丸子的手腕间悬着的紫色印鉴里，传来了一阵笑声。</p>
“玉晚道君何等高傲之人，现在天天来你这里找气受，实在太可乐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