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岛的流水席足足开了三天, 不止是远岛, “云渊之下成为魔界, 从此魔气不会再倒溢”这消息传到哪里, 哪里就变成了人们欢腾的盛会, 当地的味馆就会挂出大旗, 流水席开上三天三夜。</p>
数万年来, 魔劫如利剑高悬众生头顶，至此日为止。</p>
有太多人吃撑了，也有太多人喝醉了。</p>
宋丸子自己只喜欢小酌, 不爱大醉，在锅边儿上挂了只温酒壶，看着别人酒酣耳热, 她做菜之余偶尔喝上一口, 一口一口，也喝了少。</p>
“师祖, 这种硬壳虾子做个下酒菜吧？”</p>
在远岛靠海吃海, 厨子们以求原味为本, 这种硬壳虾子多是白灼, 吃到现在, 大家的舌头从不知道多少菜上面滚过去, 早就木了，鲜美也成了干涩。</p>
看着眼巴巴求食顺便想学艺的小水，宋丸子仰头一口酒下肚, 大把葱姜花椒不要钱似的成筐撒进大锅里, 从刘迷手里抢来的辣酱，她毫不吝惜地加了半坛子进去，随着她的动作，大黑锅越来越大，最后锅内足有三丈宽，宋丸子脚下星光隐隐，已经是飘在半空中做菜了。</p>
热油从金色转红，几下翻炒过后，奇异的辣香气已经满布各处，时时刺激着人们的鼻子，进而是忍不住大吞口水的嘴。</p>
空中一团灵水里，鲜活的虾在里面被翻来覆去地涮，接着，灵水散到地上，活虾落入了锅里。</p>
“哗！”</p>
有力的手掌抓住锅沿儿往下一摁，赤红的料、赤红的虾、赤红的汤水沿着锅子飞出，在半空划过，又落了回去，汤汁卷在锅壁上，有是一阵让人惊心动魄的辛辣香气。</p>
喝一口酒，宋丸子随手招来一个酒缸，拍开泥封，反手扛在肩上，浓酒便滚滚入锅。</p>
半空中，一个小人儿落酒坛上，试着那个重量，宋丸子就知道不是呦那个小胖子。</p>
“锅开了虾就入味了。”</p>
头顶绿叶的芝仙空吾点点头，一脸严肃地看着酒液与香辣的锅料混合，浸着那些快熟了的硬壳虾。</p>
酒祛除了虾子仅有的一点点腥气，让大黑锅里热辣辣的一切都更加醇厚又浓烈。</p>
热火收敛了汤汁，空吾木着脸抽了抽鼻子。</p>
宋丸子又喝了一口酒，把大黑锅往外一推，她纳西而造就等得两眼发绿光的徒子徒孙立刻冲过去用大木舀将虾分了。</p>
小水抢出了两盆，大的他送到了宋丸子的面前。</p>
徒孙的孝敬自然要收下，宋丸子没说自己在推锅的那一下已经收了几十只虾进储物袋里，毕竟这也是她作为一个厨子能趁机中饱私囊的压箱底本事。</p>
剥开虾壳，粉白的虾肉颤巍巍的，沾上香辣的汤汁，她递给了空吾。</p>
两只手抱着虾肉，空吾咬了一口，小小的脸就藏在了虾肉后面，估计他吃完虾之前，别人是看不见了。</p>
宋丸子自己吃虾就利落多了，一手拿着虾，先咬去虾头，吮净混着香辣汁水的虾脑，沿着第三节咬掉前面的虾壳，转过去咬掉虾尾巴，再转回来把虾肉往外一吸。</p>
空吾偶尔抬起头，看见宋丸子嘴里叼着完整的虾肉，吃虾的动作更快了三分。</p>
“以后，咱们年年庆祝此日，每到这一天都得热热闹闹的，吃管够，喝管够！。”</p>
听见宋丸子这么说，人们举着虾壳虾头，带着一嘴的红油欢呼起来。</p>
魔界既成，江万楼早散去了界门周围封锁的魔气，重新亮起来的界门中，两个人前后脚来到了无争界，看见的就是一派带着烟火气的欢腾景象。</p>
“宋道友！”</p>
宋丸子回头，还没来得及对郁长青露出笑容，一张清俊的面孔已经映在了她的瞳孔中。</p>
“师父！”</p>
站在郁长青身后的玉归舟、一派仙人风华的归舟道人看着自己的徒弟和徒弟的徒弟与徒孙，想要露出微笑，但是自己的徒儿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不再是一具横于黄泉的尸体，他实在是顾不上那么多了。</p>
远处，看着宋丸子和玉归舟师徒相逢，江万楼嘴里嘎吱嘎吱嚼着不知何时弄到手的硬壳虾，含含糊糊地笑：</p>
“嘿嘿嘿。”</p>
他身边，宿千行的眼眶是红的——被辣的，他很想把虾壳甩在江万楼脸上，可看见自己完好的手，半天，还是只骂一句：</p>
“大**。”</p>
“师父，看见徒儿还活蹦乱跳的，不是该高兴么？”宋丸子手提酒壶看着玉归舟，笑着递过去。</p>
“徒儿这些年惫懒度日，除了交了些朋友之外，就是沉溺口腹之欲，您要不要试试？”</p>
玉归舟看着宋丸子，喉头轻动，却不知该说什么。</p>
是他无意间留了苏家小公子的一线生机，可也是他，刚愎无知，又送了自己的小友下黄泉……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他笃信大道无情，害了的一对有情人却是自己的徒弟和小友。</p>
十数年来，他除了下黄泉与宋归雪轮番看守自己徒弟的“尸身”，闯得那些黄泉鬼差都不过是装模作样地抵挡一番便罢，余下的功夫，他踏遍各界寻天材地宝。</p>
风霜轻轻，落在他的鬓角脸庞。</p>
就连冷心寡言如宋归雪都曾经宽慰他，宋丸子此劫分明是天道有心算计，他不必如此自苦。</p>
玉归舟却做不到……万界星海同，无数夜里，他看着星空，都会想起自己当年用分神秘法突破元婴之时窥得的天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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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骨魔血，他把徒儿当徒儿，心里却还惦记着她的出身。</p>
他的一点分神偶然撕碎时空，让他看见了斜月摔下堕星崖从此成就魔尊、带千万魔族杀入沧澜界的样子，于是他在将要突破之际传信给那邪修残魂，又引动星海，以星阵强行扭曲了虚空裂缝。</p>
枉他玉归舟自恃天分高绝、谋算无双，算来算去，害得自己的徒弟痛失所爱、生不如死。</p>
孽由在他，他却只能堵在心里，对谁都说不出。</p>
“宋界主与我说过你这些年，又何止是吃了什么、有了什么朋友那么简单。不过为师见了你，还是……”</p>
玉归舟抬起头，看见味馆的墙上贴了一溜儿的画像。</p>
那眉眼……</p>
“宋、斜、月？”</p>
宋丸子立时想起自己当年撤了远岛上自己的雕像之后在味馆门口贴了一堆师父的画像，嘿嘿一笑，她腾空而起就往海上跑去。</p>
玉归舟手中星华乍起，想惩戒一下这徒儿，心中又踌躇，没想到周围宋丸子的徒孙都在大声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