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杭笑了，笑得嘴唇都干裂，血溢出来，和嘴角的血迹黏在一起，看着就让人心疼：「……走了…都走了…呵呵…你说，我和一个乞儿有什么区别呢？」</p>
「当家的，我还在！我不会走的！」</p>
这信誓旦旦在许杭的耳中已经没了丝毫的意义。</p>
灼热的阳光带走身体的水分，顺便也带走了生机。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一动不动，像一具尸体。</p>
良久之后，他沙哑的嗓音像地窖深处发出的杂音，压抑的口吻如二胡的尾调。那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该有的样子，完全的绝望和失落。</p>
「…蝉衣，帮我整理行头吧。」</p>
「您想做什么？」</p>
「我要…再上一次红氍毹。」</p>
————</p>
从结果上说，这一仗是日本人打赢了。</p>
日本人的战用帐篷中，日本将军黒宫浪速清点了一下战争损失，对着七个副官开会，喜忧参半：「这一仗，我们日本帝国的士兵伤亡太过惨重，要不是最终还是打赢了，我就要切腹以谢天皇了！我们还剩多少军备？」</p>
十万人出征，现在剩下不到三千人，说出去实在丢脸。</p>
底下的副官马上就回禀：「炸弹已经没有了，为了处理俘虏，最后的子弹也用尽了。不过您别担心，从美国那边购买的子弹已经在运来的路上了，今晚就能到贺州。」</p>
「好，反正那个段烨霖已经死了，他的兵都死的死，逃的逃，有没有都一样。」黒宫浪速自私到了极点，只想着自己的安危，把自己身上的一把**装上仅有的三发子弹之后，他站起来，提了提裤子，「走吧，进城，找个地方，今晚我们该好好庆祝一下！」</p>
大胜归来就会让人想要醉生梦死。</p>
他们刚聊到这里，外头就有个士兵走进来：「将军，有个中国士兵说要见你。」</p>
「中国士兵？不就是俘虏吗？」黒宫浪速想了想，然后笑了起来，对副官说：「你看看，真是太巧了，我们正在想去哪里庆祝，这里正好有人，就问问他好了。」</p>
副官赔着笑：「那真是太好了，只是我听说贺州周边百座城都已经空了，不知道哪里有去处呢？」</p>
黒宫浪速在中国呆过很多年，对中国的事物熟悉得很，他把手背在背后，有几分回忆的样子：「几年前我曾经来过贺州，那时候有个很聪明，很会做生意的中国人，姓金，他们家的园子很漂亮，还有一个会唱中国戏曲的少年。你也知道，我是很喜欢中国的戏曲，可惜当初败给段烨霖，害得我离开贺州的时候，一直都没听完那出戏。回日本后，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从段烨霖手上把贺州再次抢过来！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了！」</p>
副官想了想，就吩咐：「还不让那个人进来！」</p>
方才的那个逃兵一脸谄媚地进了帐篷，看到黒宫浪速就点头哈腰的：「太君！太君！恭喜恭喜，我是特意来道喜的！」</p>
「你特意来见我，如果没有什么有意义的事情，我会把你当成俘虏给处理了。」</p>
逃兵笑得皱纹都出来了：「我是来向您投诚的！您的英明神武远在那个段烨霖之上，我很佩服您，请您让我为您效力吧！」</p>
这个人就是从许杭手底下逃走的人，他本想着自己独自逃命，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单枪匹马，走也走不远，万一被ri本人抓走便是个死，不如就搏一搏。</p>
尤其是在看到许杭的时候，他一肚子坏水就有了个新打算。</p>
黒宫浪速知道中国人大多狡猾，但是他也不傻，一眼就看的出这是个十足的狗腿子，见利忘义，墙头草一株，不是那种会玩心机的人，当即就放下心来：「你？呵呵…你有什么本事？」</p>
「我知道太君赢了胜仗，一定要找个地方庆祝一下！这城里别的地方都不行，就是金燕堂里还有人留着，那个人可不简单，从前段司令也是喜欢听他唱戏的，我想这最适合孝敬太君了！希望太君看在我这点功劳份儿上，饶我一条小命！」</p>
黑宫浪速没想到上天这么安排，正想着什么就来了什么：「哦？是金先生让你来的吗？」</p>
这逃兵一副哈巴狗的德行：「金先生？不是…金先生几年前就去世了，这个人就是现在那园子的主子。您也知道，段烨霖霸占贺州这些年，自然也霸占着这位主，他是千万个不情愿啊！一直等到今天，太君您救我们于水深火热之中呐！」</p>
这个逃兵有九转心肠，当初血洗金甲堂的时候他也在，所以他知道许杭的几分过去事情。</p>
虽然后来这批人都被段烨霖分配到天南海角去了，但他也不是头一次临阵脱逃，竟然从别的部队逃走，杀了一个无父无母的新兵，冒用其身份活下来，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贺州城。</p>
他是万万没想到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在这个时候还能帮他一马，于是就满嘴跑火车，特意拍黑宫浪速的马屁：「现在全贺州城都没人了，就他那园子还能让您落落脚，甭管您是爱听《贵妃醉酒》、《玉堂春》还是《梁祝》，今儿都让您听个够！您收拾收拾，我给您带路？」</p>
说得黒宫浪速十分心动，不过也有点惴惴不安，这也太殷勤了吧？不会有诈吧？</p>
可是转念一想，贺州的主帅都死了，他们日本军队都弹尽粮绝，何况已经溃不成军的中国军？</p>
就算有诈，一个戏子和一群没枪的人还能折腾起什么风浪？</p>
副官也在耳边嚼舌根：「将军大人，那个人不但没有弃城而逃，反而留下来迎接我们，那看来是真的愿意向我们日本帝国投诚的。否则，一开始就该逃难去了。如果将军大人喜欢，我们可以将他带回日本，到时候您不就可以天天听到戏了么？」</p>
「哈哈哈，」黒宫浪速摸了摸口袋里的枪，把心放进肚子里，大笑着出门去，「好，大部队进城也不方便，其他人全体待命，副官，带两队人，咱们一起去乐一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