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神佑恭恭敬敬将丁号送出了县衙，丁号走出县衙之后，吹着口哨扳鞍上马。人虽结巴，吹的小调却颇为流畅。就这么一路吹着口哨跑去不知道哪里蹭饭去了。</p>
颜家人却忙碌开了，姜氏和颜神佑分别写信，将李彦的情况汇报给颜肃之。颜神佑又对姜氏说了李先生其实是被骗来的，所以其实革命尚未成功，大家仍需努力。</p>
姜氏听了，越发上心，将六郎头天上课要穿的衣服里里外外检查了三回，生怕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说：“先生装傻，必是心怀不满，原本拜师就须心怀诚意的，这般坑蒙拐骗的，确是不妥。说不得，事已做下，丁先生也是一片好心，我们便要将这错事做对了才好。”</p>
颜神佑笑道：“阿娘说了算。”</p>
姜氏犹豫了一下，问道：“你近来还要往工地上去？”</p>
颜神佑道：“眼瞅着天冷了下来，我得看看那边进度，再看看那些战俘有没有冻饿生病。”</p>
姜氏道：“多带些人，自己小心。得闲下来，要是老先生松动了，你也跟着听一听课，必会有益的。”要不是姜云、徐昭现都做着官儿，颜渊之的儿子们不喜读书，李彦又要求保密，姜氏恨不得将亲友家的小朋友都召过来蹭个听。</p>
颜神佑答应一声，又匆匆去巡视工地了。</p>
工地上，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p>
古工曹不愧是做过工程的人，工期的计算十分精准，并且还具备了初步的应用数学的知识。颜肃之陆续押解过来的战俘已经近万人了，古工曹手上的人既多，可以发挥的余地便大。</p>
匆匆数日，已经勾勒出浅浅的轮廓来了。</p>
颜神佑到的时候，古工曹正在看着下水管道最后几段的铺设。下水管道还是听从了丁号的意见，最后由古工曹这个业内人士定案，只弄了排放污水（主要是雨水等）的管道。管道从城里通出去，出得城墙，就是人工开挖的护城河，护城河与活水相连，保证了城内大雨里不至于被淹。</p>
四下看看，表扬了古工曹的工程进度，古工曹也很开心，他的皮肤已经晒成了刷了蜂蜜的烤鸡翅膀的颜色了。显得一口牙很白很白，咧嘴一笑，拍拍下摆沾上的泥土，古工曹道：“照使君这么个弄法儿，明年夏天雨水来了之前，就能搬进新居啦。新地方，干净，适合小郎君这样的小孩子居住。”</p>
颜神佑向他道过辛苦，客客气气地让他继续指挥，自己却往工棚等处看了一看。工棚里，意外地见到了一个熟人。</p>
阿婉嘟着嘴，手里的马鞭不耐烦地轻轻抽打着马靴的靴筒，一面用一种诡异的眼神望向来来往往的战俘们。</p>
颜神佑唤了她一声，阿婉眼睛一亮，跑了过来道：“阿寿姐，你来啦？”</p>
颜神佑笑道：“我没来，你看到的都是幻觉。”</p>
阿婉皱皱鼻子：“又捉弄我，不理你了。”说着不理，还是越走越近了。</p>
颜神佑道：“这话才应该我来问你，你不忙么，怎么有空过来了？”真正想说的是，你不嫌碍眼吗，来看仇人？不对，你仇人的脑袋都被你哥拧下来当球踢了！这些人真的是无辜的好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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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婉小声嘀咕了一句，见颜神佑眨眨眼看着她，才大声说：“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要对他们这么好呢？”</p>
颜神佑心说，**让人家卖苦力还不发工钱，这TM叫好啊？</p>
对祖国的花骨朵她不能这样咆哮，只好耐着性子说：“哪里不明白了？来，咱们去那边坐着，拆开了细细地说。”</p>
阿婉是困惑的，她不明白，胜者对败者，为什么还要关心衣食住行？</p>
颜神佑切实地感受到了文化的差异，也由衷地感念着已经印象稀薄了的甘县令的努力。如果不是有那么一位可敬可爱的老人，扎根此地十余年，那么地努力，或许山民首领家不知道要多久（很可能是永久）才能出现一个像山璞这样的少年领袖。他们通过对山下文明的接触学习，对先进的文明产生了渴望。进而去实践，努力地改变着部族的面貌。</p>
再难，难道还会比甘县令难吗？</p>
颜神佑越发耐起性子来，跟阿婉讲了一个全新的、她不曾接受过的思想体系。阿婉随哥哥学过写字，近来也跟姜氏学习文化知识。只是这两个人，前者有更多的事情要忙，只是给她安利了山下文化先进。姜氏作为一个准中年妇女，还有一个不省心的闺女，教导女孩子的时候，侧重点自然会有所偏移。</p>
这就造成了阿婉如今已经脱离了文盲的水平，但是思想上还是拧不过来。“你说他们已经算是自己人了，可是，如果他们再反叛呢？”</p>
颜神佑扬了扬下巴，阿婉顺着看去，一个方阵沉默的玄衣军。阿婉抽抽嘴角，点头道：“我懂了。”</p>
“哦？”</p>
“我终于知道你们家为什么能够官儿越做越大，地盘越来越广，奴隶越来越多啦。”</p>
颜神佑笑着纠正道：“他们不是奴隶哟。”又向阿婉解释了奴婢、部曲的法律地位。地位虽低，但是原则上还是保留了一部分的权利的，尤其是生存的权利。</p>
对于“有违天和”这个词儿，阿婉倒是接受得很快。嗯，奴隶主比地主可迷信多啦。当然，经过了颜神佑一通安利之后，阿婉同学至少开启了从奴隶主到地主思维的转化之路。</p>
阿婉调皮的一笑，道：“阿寿姐这些兵，是不是看谁不顺眼就揍谁？”</p>
颜神佑想都没想，顺口道：“不。谁惹了我，我才揍谁。”</p>
阿婉咯咯地笑着，显得稚气可爱：“看来我回去得去翻进阿郎的书房找书看啦。我最讨厌看书了呢。”</p>
颜神佑道：“需要是最好的老师。”说完，觉得这句话很有深刻，还认真地点了点头。</p>
阿婉笑得低下了头。</p>
止住了笑，阿婉才拢起了眉头：“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呢，什么时候能回来呢？”</p>
颜神佑道：“已经入冬啦，该快了罢？总是要回来过个年的。”</p>
阿婉扳着指头数了一下，才道：“那还得有两个月。他们得提前几日到来，修整，才好过年。这么多人，阿寿姐，他们得走多少天？”</p>
颜神佑道：“约摸十日罢。”</p>
阿婉又扳了一回指头，怒道：“山下的算法与我们山上不大一样，你们的精确些，可我用惯了先前的算法了。”</p>
颜神佑道：“也就是两个月的功夫。还得再清一清余孽呢，阿爹他们便是要回来，也须布防，免得他们在山里没吃的，下山来扰民。”</p>
阿婉恨恨地道：“捉住了，狠狠杀几个，便都老实了。”</p>
颜神佑道：“总有办法的，阿爹他们已经在想办法了。”</p>
阿婉“哦”了一声，开始开开心心地计算：“我两个月能不能做成一件大衣裳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