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白本来也没大指望着雍州兵，对雍州兵，他总有一种“我们不是一伙的”的感觉。看楚源来了，他才露出个笑影儿来，这才是一伙的呢。匆忙对楚源道：“阿胡为右翼，还请卫尉为右翼，我自中路，与贼相抗。”</p>
楚攸按兵不动，霍白看得眼角直抽抽，心说，你这个**！</p>
骂完了，还得跟阿胡简单碰个头，一人一边儿，跟陆弧血拼。</p>
陆弧也是当世的名将，济阳王的地盘有一半儿是他打下来的，另一半儿是五王造反的家底子。见这情势，也只得拼上一拼了。阮梅的士卒饿着，陆孤的部下也好不到哪里去。倒是霍白这里，人人吃得挺好。力气也足，自北上就没打过败仗，士气正旺。</p>
两处硬碰硬撞到了一起，火花四射。</p>
霍白对付骑兵冲锋，与颜神佑的办法还不一样。颜神佑是用远程打击兼以地雷等埋伏，霍白就简单直接得多，他的军中特色的是长枪阵。这也是在战争中总结出来的经验。长枪阵的枪长丈八，骑兵冲得太猛，就要成烤串。骑兵的速度一旦降了下来，威力便骤减。</p>
接下来就是肉搏战了。</p>
楚源与陆弧是老冤家了，并不敢轻视陆弧的右翼，陆弧的习惯，会在两翼也埋伏精兵，一不小心，就落他套里了。楚源勒兵，并不令急进。那一厢，阿胡因为与山璞关系不错，倒是学会了些山民的战阵。由山林转入平原，只要士卒之间有默契，也依然有效。</p>
霍白的作风更加的简单又鲜明，就是一直地冲。破了陆弧的速度之后，他倒发起冲锋来了。天下武功，唯快不破。</p>
楚攸在南岸看到友军占了优势，这才下令渡河。李长史叹道：“过渡有些晚了。”</p>
楚攸道：“不晚，不晚。陆弧也是当世名将了，这一仗，他们三个不出点血是打不下来了。到时候他们兵马受损，纵然胜了，再要北伐，就更需借我之力了。”</p>
一面说，一面也过河去。过河之后，楚攸并不从霍白身后杀出，他们俩也没这个默契。霍白的后队都停下来转身，警惕地看着他。楚攸微一哂，命令部队往楚源那里去，自楚源的背后绕个弧形杀出，取陆弧的后队。</p>
雍州兵逸待劳，突入战场。陆弧却又不慌不忙，纵使有些心焦，觉得兵力已经不够用的，还是抽出了预备队，去跟雍州兵厮杀。</p>
正打着，刮风了！</p>
这会儿正是春天，特么刮的是东南风！周兵顺风，越打越顺，陆弧却苦不堪言。时间越来越晚，风就越来越大，大风吹起地上的尘土砂石，陆弧这边的人连眼都快要睁不开了。</p>
更要命的是，不知道怎么的，陆弧的大旗还被吹倒了！霍白远远望见了，忙命人放话：“陆弧死了！”</p>
北兵大乱，霍白等人趁机掩杀，陆弧不得不收束残部，一气往北，逃回了济阳王的京城里去了。</p>
因为风刮得大，天又黑了，霍白即收拢了士卒，不令再追，以防走失。又命整队、扎营、安置伤员、打扫战场，再清点陆弧没来得及带走的粮草辎重。一直纷扰到了下半夜，才算安顿下来。</p>
霍白又与楚氏兄弟、阿胡等人开了个碰头会，霍白当面自是与三人道了辛苦。约定明天休息，休息好了再开会讨论下一步。</p>
阿胡留了个心眼儿，走了两步又回来了，对霍白道：“霍郎，楚雍州不地道。”</p>
霍白冷笑道：“不然为什么非要叫卫尉过来呢？就因为这地方他熟？他再熟熟得过雍州十数年的经营么？他们兄弟还不合呢。”就为了万一发生什么楚攸不配合的事情，一旦有功劳，让楚源领着，于整个楚氏的利益无损。晾着楚攸，让他难受！</p>
阿胡心说，你有数就行了。告辞而去。</p>
那一厢，兄弟二人也有一点分歧。楚源还想挽救一下他哥，跟楚攸道：“大郎今日骑墙观望，真真羞煞人也。”</p>
楚攸面上一黑：“二郎这是说的什么话？！”</p>
楚源道：“你知我知，旁人也未必不知。我劝大郎一句，下面没什么仗好打了，还是认真出些力的好。”</p>
楚攸道：“你懂个甚？我楚氏数百年不倒，前朝更不曾被昏君清算，不是因为手上有兵。将这些兵耗完了，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啦！别看你那个陛下看着是对咱们不错，可他们心里呀，是想拆了坞堡，让我们俯首的。”</p>
楚源道：“君臣名份已定，俯首难道不是应该？”</p>
楚攸道：“称臣与称臣也有不同的！”</p>
楚源血槽已空，无力地挥挥爪子：“大郎好自为之吧。”</p>
第二天，楚攸过来开会，经过了霍白等人的营盘，发现他们战损不小，越发觉得自己旁观之后雷霆一击是明智之举。盘算着要主动挺身而出，争做下面战争的先锋。</p>
颜肃之的诏命已到，楚攸看到这个命令，就知道机会来了。他太清楚这些旧族的尿性了，有了这样的赏格，济阳王快要被打包快速过来了。济阳王一方，人心已散，兵无战心。此时不拣便宜，更待何时？</p>
岂料霍白头一句话却是：“各部且自休养，不须着急北上。”他与颜神佑打的是同一个主意，让你的兵回去，吃没得吃，穿没得穿，耗也耗死你。就算耗不死，也能等到“识时务”的人发觉事情不好，拿你换赏格。</p>
哪怕没人出场济阳王，也足以让他们内部人心更加浮动，减少进攻的难度。</p>
楚攸：……MD！</p>
同样想骂**还有常恢。</p>
常恢与李今对峙，心里是相当惬意的。李今用兵，中规中矩，大败没有，却时常吃常恢的小亏。常恢很有那么一点点猫戏鼠的意思的，逗着李今，看他暴跳如雷，真是不错的娱乐活动。</p>
直到阮梅吃了个败仗，常恢不得不跟着移防，将大片的领土让了出来。现在更好，连粮草都有些供应不上了，常恢向陆桥那里发了催促粮草的公文之后，紧接着就收到了阮梅战败的消息。</p>
常恢：……这事儿有点邪门儿啊！</p>
确实挺邪门儿的，说起来，己方都是名将，对方的名气还没那么大呢。如果说败给郁陶，心理上还会好受一点。败给这群奇形怪状的家伙，真是有一种做梦的感觉！</p>
常恢正想着下一步要怎么办呢。在他看来，跟阮梅会师有点不划算——陈国胜下的地盘太少了，再退，就没有了。不如他钉在这里，好让周兵有所顾忌，也能牵制李今部，减轻阮梅的压力。</p>
可粮草，是真的不够了。</p>
常恢正在想办法的时候，斥候来报，东面发现了敌军。根据旗帜判断，极有可能是山璞那个野人。</p>
常恢估计了一下自己的兵力，再估计一下山璞和李今的兵力，很想蹲地抱头。定一定神，常恢下令部队集结，主动迎击山璞。就算要逃，也要先让山璞败上一阵，然后才能从容撤退。</p>
山璞的先头部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与常恢遭遇的。</p>
一方是仓促应战，一方远来疲惫，打起来略有些不够用力。对面李今却抓住了战机，下令渡河。他接到颜神佑的军令，早便准备起这件事情来了。楼船看来是指望不上了，征集些民船倒是可以的。常恢军正被山璞牵制，方便他渡河。</p>
先头部队上了岸，才发现情况有些不大妙，常恢的部队是开始撤防了，可地上是各种陷阱。李今只得组织人员先清陷阱，从南岸运了些巨木，一路推着滚过去。压倒各种竹签木刺，再命士卒掘沙土填坑。</p>
等他上岸，常恢已经跟山璞交过一次手，打了个平手，跑了。</p>
山璞与李今碰了头，两人感慨万千。李今看着身后那乱七八糟的河滩，山璞看着常恢从容烧掉的粮草，难兄难弟两个相顾无言。</p>
林焕处理完扎营的事情，过来汇报，才打破了这种平静。山璞向李今介绍了一下情况，笑道：“常恢跑了，该头疼的不是我们，阮梅得为他们的粮草愁死。”</p>
李今手中的马鞭恨恨地敲在战靴的靴筒上：“他可千万别愁死才好！我等着亲手砍下他的首级呢。”</p>
山璞：……兄弟，天亮了！你醒醒！我老婆说这个话我信，你说这个话，我真是没办法相信啊。</p>
好在李今说完这一句话之后并没有再引申扩充，反问起颜神佑下面的计划来了。他原就不是主将，现在又面临着大决战，自然是听主帅的命令了。山璞道：“公主的意思，等上一等，待敌乏粮，人心浮动再行进攻。”</p>
李今为难道：“那要等多久？我们这是里的粮草，怕也不大宽裕罢？”</p>
山璞道：“等不太久啦，只要大将军北上了，我们没有后顾之忧，便可进兵。”</p>
李今道：“我并不是不知天高地厚之辈，也知道决战是艰难的。既然公主要合兵，我便与你同去，面见公主。真不能再拖了。北方的冬天，能冻得死人！伪朝京城，也是高城深堑的，存粮再少，省着些，支个一年半载总是成的。到时候寒冬腊月的，这么些个人，在人家城底下冻着。手指头都能冻掉呢。”</p>
山璞有点惊讶：“我也常听人说北方是真的冷，但是……有这么严重么？”</p>
李今无力地闭上眼睛点点头：“先祖曾战冀州，家里老仆曾随军征战，晓得这里的事情。手能冻成两个粗，刀枪都要握不紧，如何攻城？啊！说到攻城，怕还得再多造些长梯、撞车。”</p>
山璞道：“那些叶相已经在做了，还有撞门的巨木。”</p>
李今道：“还是，到了冬天，土都冻硬了，没法儿挖。连营寨都立不稳。还是得早早过去。”</p>
山璞听他说得有理，忙道：“你我各整肃队伍，将伤兵运往南岸去安置，速往土城，快些进兵。”</p>
李今道：“我就是这么说来的。”</p>
两连襟收拾善后，一路结伴扫荡。山璞西进的时候，是沿河走的。这回就不再沿河回了，而是往北再往东，所过之处遇城即下。让两人惊奇的是，路上遇到的十几座城池，倒有一半儿是望风而降的。山璞唯恐有诈，召了降官来问。降官一脸的晦气，说的自然是向慕王化。</p>
这话连山璞和李今这样的老实孩子都不信，一脸的鄙视。降官只得哭丧着脸道：“大将军都败了，我们还守的什么呀？！没指望了。”</p>
连襟两个一愣，大将军败了？不能够啊！慢半拍才想起来，这是伪朝的大将军、刚刚被他们揍过的常恢。</p>
两人的底气渐渐地足了起来。李今更建议：“遇有不降之城，可试一试攻城的家什，待围伪朝都城的时候，也好有经验。”</p>
山璞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两人一路上试过了各种不同的组合方式，包括巨木撞城门、伪装败兵诈开城门、夜里扔个钩爪爬墙头……越玩越上瘾。让两人没有料到的是，最后却险些被一个小人物一锅端了。</p>
此时已经进入了夏季，五月天儿，热得厉害，前面又有一小城，看起来颇为整齐。大军离城还有二十里，便有个文士奉了县令之命前来请降。这样的事情之前遇到的实在太多，两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率军到城下驻扎了，再检查一回当地守军，发现人数也是比较少的，也就比较放心了。</p>
当地县令又在县衙设宴，请三老作陪。山璞与李今不给县令的面子，也得向三老卖个好儿。一同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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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这县令却是设了个鸿门宴，酒吃到一半时，县令摔杯为号，隔壁冲出来好些个武士。幸亏两人来赴宴，无人敢让他们解剑，两人又带了些侍卫。当时便反击，一套乱打，县令被山璞斫去一臂，又被李今踹翻在地。</p>
李今就不明白了：“你这是为了什么？我见你治境有方，还要举荐你继续为官呢！”</p>
县令啐了他一口道：“我本贫家子，受圣上知遇之恩，授以一县之令长，怎么能就降了尔等？自圣上来后，旧族不得高高在上，以势凌人。庶人有才，得以为官。不似尔等，生便有锦绣前程，只管作践百姓。”</p>
李今惊呆了！“爹娘祖宗争气也不行啊？！谁TM作践百姓啦？”</p>
县令：“哈。”道不同，不相为谋。哈完他就晕了，失血过多么。</p>
连襟俩面面相觑，山璞的书呆情节又冒头了：“不意伪朝竟也有忠贞之士。只可惜这份忠义用错了地方啊。”</p>
李今问道：“那怎么办？”</p>
山璞眨眨眼：“还能怎么办啊？杀了呗。杀完厚葬得了。”</p>
李今：……</p>
除此之外，一行倒还太平。到了土城，与颜神佑会合，发现颜渊之也回来了。这些人的经历都大同小异，遇到的无非两种：战、降。战的就是个死，降的倒是还能活命。</p>
颜渊之倒是被个投降他的人气得够呛，正跟颜神佑抱怨：“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呢？”</p>
原来颜渊之是遇着一个捆了上峰来做投名状的，这个对于大周来说，是件好事。让颜渊之生气的是，这位当初是个快要饿死的货，上峰见他可怜，收留了他，给他教导，见他会做事，就倚作心腹。副手出卖长官，这没问题，但是出卖恩人，那就是人品太低劣了。</p>
颜神佑道：“您要瞧不惯他，乱棍打出去就是了，何必生这个气呢？”</p>
颜渊之道：“我想杀了他。”说这个话的时候，他的表情是相当严肃的，只要颜神佑一点头，吴王就能去砍人脑袋了。</p>
颜神佑道：“杀他做什么？这种人活着受唾弃、不得翻身，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呢。”</p>
颜渊之郁闷地道：“憋屈！”</p>
颜神佑但笑不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