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郎道：“阿姐设计得就很好。”</p>
“那旁的呢？有没有什么要添的？”</p>
颜肃之道：“我倒没有什么了，你回去问你阿娘和阿婆，看她们的意思，不过我看，这样就已经很好的了。至于六郎，他不是与你同去的么？”</p>
颜神佑笑道：“他与我同去，他的事儿可多着呢，北地的老狐狸，可等着他去打交道呢。”</p>
颜肃之道：“那你们一路上慢慢儿说，让古尚书与你一同去，造房子，他在行的。”</p>
颜神佑道：“晓得啦。”</p>
说话间，外面响起轻微的脚步声，颜神佑警觉，一回头，果然见外面有个人影。颜肃之扬声问道：“什么人？”</p>
却是阿方奉了姜氏之命，看他们说完了没有。姜氏跟颜神佑一样，开始见着了孩子就是激动，激动完了回过味儿来：艾玛，我孩子怎么长变样儿了？！</p>
颜神佑看着儿子胖了，没有太多的办法，也不能给个三头身搞军训，只好限制一下零食，准备每天带他蹓个弯儿什么的。姜氏嫌女儿瘦了，就好办好了，她已经准备好了十全大补汤，外加美容养颜膏一类，争取在三个月内把颜神佑喂得白白胖胖的。等她北上的时候，再派一队厨子盯着——行军打仗不给摆谱，现在打完了，总可以了吧？</p>
颜神佑被带到后面去养肥，六郎留下向颜肃之请教，往北方如何做。颜肃之却给他从头讲起，中心思想就是：如果当了皇帝反而比不当皇帝还憋屈、各种关系还处不好，那一定是当皇帝的方式不对！</p>
颜神佑优哉游哉地吃补品，姜氏见她吃得痛快，也放下心来。楚氏倒有话与她讲，最要紧还是问一问她下一步的打算。</p>
吃完了，擦完了嘴。楚氏就说：“今时不同往日。南北对峙之时，有什么小心思，他们都得压下。如今大一统了，就要有人作夭了。你是个现成的靶子，想好怎么办了么？”</p>
颜神佑道：“我难道还会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不成？”</p>
楚氏道：“要慎重！旧族能屹立百年，靠的可不傻。不要将旁人想得太蠢。他们的本事，还没拿出来呢。往常你手里有兵，他们服也得服，不服也得服。乱世不重道理。现在不行了，得讲理，得依法，得循礼。”</p>
颜神佑道：“我明白的。只会杀人放火，那是阮梅，即使是阮梅，他后来也还是得任用士人。”</p>
楚氏道：“你明白便好。”</p>
姜氏听着，并不插言，末了只说了一句：“凡事三思，你如今可不是一个人。大娘、五娘，乃至于你的属官，都得看着你。”</p>
颜神佑瞥了楚氏一眼，不知怎么就又想起那一句“一将无能，累死千军”来了。吐出一口浊气，颜神佑复问楚氏女学的事情。扫盲这种事情，是她先提出来的，最后自己百务缠身，还是楚氏开了个好局。究竟做得如何，还是要请教楚氏。</p>
楚氏也不含糊，对她道：“还是很艰难的。中等以下的人家，识字并不多，不拘男女的。他们也不用怎么识字，识字再多，能有什么用呢？乱世里，还不如去扛枪搏命。太平年月，不得苦上十年二十年？哪有那功夫？没有什么大利诱导着他们去学啊。”</p>
颜神佑道：“正要说呢。”微透了科举的意思来。</p>
楚氏道：“这个极好！女官也要考？分场来考？”</p>
颜神佑道：“也行啊。要不就一间屋子，中间帘子一隔。要不就小隔间儿。”</p>
楚氏道：“有些厚利，不拘男女，都会向学的。只不过，我看你的大难就在眼前——待朝廷北迁，一切就位，就要有人请你回家抱孩子了也说不定。”</p>
颜神佑道：“我看丁相公他们不是这么想的。”</p>
楚氏道：“那你就与他讲讲清楚，他现在浮躁不安，有失大臣体。天下才安定下来，这些人就吵不停，真是混账！”</p>
颜神佑道：“是。对了，雍州……”</p>
楚氏听到“雍州”两个字，眉头一紧：“不用管他啦，自己作死。”</p>
颜神佑道：“是人都有私心的，也不是什么大褒贬。做人么，总想亲戚朋友都和和气气的才好。您请太尉说一说？要我们说，倒像是恐吓敲打了。”</p>
楚氏道：“利令智昏，怕难劝。”</p>
颜神佑小声道：“调他入中枢，放卫尉去冀州。天下一统，不能再容割据。除此而外，都好商量。”</p>
楚氏道：“我试试罢。”</p>
颜神佑道：“那您想想怎么说，我去看看宝宝了。”</p>
姜氏忙道：“甭了，他现在正跟着八郎他们一道读书呢。今天是李相的课，这会儿还不曾下课呢。”</p>
颜神佑笑问：“九郎呢？”</p>
姜氏道：“我带你去看，我不知道怎么生的他，给他生出一根犟筋来！”管外甥叫哥哥什么的，你让亲妈很尴尬啊！</p>
母女俩告别楚氏，小声说些家常，楚氏却立时召了楚丰过来。将问题摆在楚丰的面前，让他去想办法！</p>
太乙真人苦着一张脸：“儿大不由爷。”</p>
楚氏道：“他再长八个脑子也都是蠢脑子，玩不过你的。”</p>
楚丰正色道：“我也知道他这个样子不行的，只是总有些不大忍心。你晓得的，祖上基业，我也有些不舍，何况于他？只不过他的眼界终究是浅了些。遇上前朝那些自家事情不料理不清爽的**，他这想法倒是不坏。二郎不是糊涂人，他就行啦。也怪我，当初西行的时候，教导他就教导着要守住雍州，现在竟成了他的执念了。”</p>
楚氏听他絮絮叨叨了这许多，也不插话，直到楚丰自己说完了，才说：“哪怕二郎睁一眼闭一眼，你道旁人也会不搭理么？天下姓颜，可皇帝要与士人大夫共治天下，要与开国功臣共享天下！你让他们的手插不进雍州，这天下就不算姓颜，士大夫与功臣们会觉得自己事业未竟，楚家人永远做不了丞相！你根本就不曾将天下视作一体！人家凭什么让你来分享，嗯？！看你内做宰相外有辅翼，可以得天下吗？”</p>
楚丰脸色大变，讨饶道：“罢罢罢，可不敢这么说！你说的我都明白。我将大郎唤了来，余下的事情，你们看着办吧。”</p>
楚氏道：“我能做什么？儿子大了，管不了。我儿子还多生了一颗心眼，我更管不得啦。别弄到亲戚都没法做，我二郎够有良心了，阿兄二子，都结姻帝室，他的诚意拿出来了。你的呢？”</p>
楚丰道：“我懂，我都懂。正好，趁着霍白他们凯旋，就说我病了，想见一见大郎。他来了，就不让他走。如何？”</p>
楚氏道：“我不知道雍州兵怎么样，却知道霍白不是个软糯的人。”</p>
楚丰道：“好啦，我唤他回来，雍州刺史不做了，却须有地方安置他的。”</p>
楚氏道：“这个你放心，你可曾见我们对不起过哪路亲戚来？”</p>
楚丰道：“信不过你，我还能信得过谁呢？”</p>
楚氏兄妹俩直白地挑明了立场，那一厢颜神佑跟姜氏才说了长安城的事情，又说颜肃之也答应了，允许六郎与她同行。姜氏就又担心上了：“出行是好事，侍卫一定要用心，哎呀，前两天，阿萱她娘过来，还有探问婚期之意，现在看来，又要延迟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