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没多少人还记得吴洪的上书了。</p>
太学里乃至整个长安城，关于大周新政的讨论，却是热情未退。颜肃之也不着急，等着他们吵，却并不召见任何持不同政见的人——国策既定，岂有随便更改之理？今年之盐税上来，哪有再吐出来的道理？</p>
数月以来，颜肃之也没闲着，他的部分精力放在给颜神佑做宣传上了。他那点子小心思还是没有散，总要给颜神佑多一层保障的。颜神佑放权，有利于安定团结，但是放权之后，居然有小人敢来放肆。颜肃之便想，权，还是不能放得太多，名，还要立起来。据说，神仙是不能过问俗事的，如果把颜神佑放到那样一个位置，便是让她跳出是非圈。于是，自昂州始，便有人反复提及“公主梦神授以仙法”这样的故事来。</p>
颜肃之见各地刺史等都已入京，更兼今年郡守与县令也要叙职，便趁机颁诏，说明了本朝新政断无更改之理！</p>
态度十分强硬。</p>
李彦等人开始见吴洪上书，本是一笑置之，并不如何理会，唯有叶琛为太学着急上火而已。及战火蔓延到了新政之上，李彦等始觉事情有些大——这分明是对元勋派不满，想要虎口夺食！李彦等人轮流进言，彻底与颜神佑绑到了一起：如今之新政，泰半出自颜神佑之手，皆有利于新贵。一旦她被打倒了，新贵们少不得要让出一大块利润来。这是不能容忍的事情！</p>
颜神佑就这么又加强了一次与盟友们的联系。颜希真见状，才放下心来，取笑颜神佑道：“多大点事儿，你还当成件大事来办了，脸都冒光了你。要我说，你多盯着些蒋峦才是正经。”</p>
蒋峦已出孝，大理寺归了陈怡，只好另寻个地方给他。正好荆州刺史旧疾复发，颜肃之便将他派往荆州。独领一州之地，颜希真怕他有什么小动作。</p>
颜神佑小声道：“放心吧，如今刺史的权柄，总没有以前那么大了，兵权不归他、税也有转运使，他能管动的有限。”</p>
两人正说笑间，忽听得外面脚步匆匆，却是颜静娴来了。颜希真与颜神佑皆是诧异：“她怎么这般急切？”</p>
颜静娴很快就为两个姐姐解惑了：“反了天了，太学生们像吃错了药，居然……并不曾退，反而叩阙请命。”</p>
颜希真道：“朝廷不是已经说明白了么？”</p>
颜静娴道：“就是因为说得太明白了，绝了一些人的心。索性，最后疯一次了。”</p>
颜神佑道：“阿爹怕要召人议事。”</p>
果不其然，颜肃之火速召了她去。到了含元殿，颜神佑才知道，这叩阙请命并不是像颜静娴说得那样简单。竟是因禁军殴打了学生所致，王玥的胳膊都被打断了。这些军汉们下手忒狠，打断是右手。</p>
颜神佑愕然：“这是为什么？”不是让他们不要动手了么？</p>
颜渊之一脸气愤地道：“这些书生，真是无品无德，议事便议事，争吵不过，便散播谣言，污言秽语，不堪入耳！王玥争执不过，便说……便说郁氏行止有亏，恰……恰、恰逢几个禁军，那校尉原是大将军麾下……”</p>
听到有人骂老上司的闺女，哪里还能忍？上来一顿暴打，暴到一半，听王玥说自己是太学生，顺手就把王玥的右手给敲断了。</p>
颜神佑捂脸，掩住了如释众负的表情。她还真怕此事是因她而起，若是有军士不忿于吴洪让她下台而将吴洪给打了，那事情就真的难以回转了。</p>
颜肃之的脸沉了下来，郁陶的孙女儿被骂了，他闺女呢？会不会也被人给问候母亲了？开口便给王玥下了个“德行有亏”、“不堪为官”的评语，命李彦去：“谕散太学生，不要为这等小人误了学业。”</p>
颜神佑道：“虽然如此，殴人致伤者，也不能无罪释放，总要有个说法的。还是枢密院来吧。”</p>
颜渊之苦笑道：“大将军是我岳父，怕又要有得说道了。”</p>
颜肃之没好气地道：“看你那点儿出息，你就接着了，能怎么样？”</p>
颜渊之才说：“打个架，军中常有的事儿，也就是打几棍子，赔些汤药费。为旧日上司出头，还有人夸呢。可这么判，烂书生能甘心？”</p>
六郎道：“依法而行而已，国家法度，天子尚不能随意违背。难道因几个书生不甘心，就要乱法么？”</p>
颜渊之的心这才放到肚子里，回去轻轻发落了几个禁军。</p>
大周文武不相统属，大理寺也管不着禁军，枢密院又高高抬起，轻轻落下。李璐等没什么不满，吴洪见事情闹得这么大，完全没有了插手的余地，也缩了。不想王玥却是不服的，又纠结了几个同乡。内里也有一个太学生，还有几个是留在京里攻书备考举人。着素衣，衣上书着大大的“冤”字。事到如今，骑虎难下，唯有死撑到底了。更四处扬言，武人骄横，纵容必成大祸。</p>
恰在此时，北方传来军情：胡兵南下叩关。边塞各军皆坚守不出，死死守住了阵地，胡兵暂时南下不得。</p>
王玥等数月奔波，未见成效反受排斥，心智大失，以至于说出：“必是公主与大将军见事不妙，授意彼养寇自重，以固权柄。”这等话，心智清明的人本也无几个当真。无奈百姓里却颇有些个信的，不但如此，便是些读书人，也有些嘀咕：怎地这般巧？</p>
弄得往京中送信的军中信使着急了，军汉口拙，实是应付不来这等诛心之语。又恐主将被冤，一时气恼，竟跑到太学门口抹了脖子。留下一封白字连篇的遗书：身被三十余创，无一处在后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