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究还是低估了人类的好奇心，或者是因为要照顾桑桑这件事情，战胜了他的恐惧，他没有等更长时间，第二天便回到了白塔寺。</p>
青板僧像往常一样与他说闲话，他没有精神理会，直接走到那间禅室里，昨夜被他砸碎的那面墙，已经被修好了。</p>
他对着那面墙壁，沉默很长时间，墙上没有影子。</p>
他坐回桌旁，开始读佛经，当暮色渐至时，他点燃了桌上的蜡烛，点火的时候，他的手有些颤抖，所以火苗也有些微摇。</p>
影子重新出现在墙上，最开始的时候，因为烛火轻摇的缘故，有些发虚，然后只用了很短的时间，便变得清楚起来。</p>
宁缺站起身来，只是这个简单的动作，便仿佛耗去了他所有的力气，以至于向墙壁走去时，脚步显得有些发虚。</p>
影子盘膝而坐，似在修佛。</p>
宁缺深深地呼吸数次，对着墙壁，盘膝坐下。</p>
“你究竟是谁？”他看着影子问道。</p>
影子自然不会回答他，如已经死去的老僧般沉默。</p>
宁缺死死地盯着影子，仿佛要把他看破。</p>
影子没有眼睛，自然也不会看他。</p>
就在宁缺以为今夜就会这样平静度过的时候，白塔寺里忽然响起钟声。</p>
就像前夜那样，晚课早已经结束，钟声却开始回荡，他甚至有些分辨不清，这钟声究竟来自于佛殿，还是响起于自己的心底。</p>
宁缺的神情很紧张，他记得前夜钟声起后，便有异变发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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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果然也如此，那道钟声仿佛是劫难开始的信号，本来有极强清心宁神效用的钟声，却让墙上的影子变得疯狂起来。</p>
影子不再盘膝，站起身开始对着天空挥舞手臂，不是在呼唤谁，看那激烈的情形，更像是对着天空上某处破口大骂。</p>
影子变成黑色的火焰，不停舞动，似要烧毁一切，又像是火刑架上痛苦的囚徒，身躯被火焰烧蚀变焦，显得格外恐怖。</p>
宁缺心头微酸，开始流泪，因为他再次感受到影子的不甘，感受到对方的绝望与愤怒，感受到那道仿佛无穷无尽的苍凉悲伤。</p>
他仿佛看到一名老僧，站在一座坟墓前，对着夜空落下的暴雨，愤怒地骂天呵地，谤道毁佛，恨不得把这个世界都撕碎。</p>
宁缺流泪，不止是因为他感受到了这些情绪，也因为他知道，马上自己便要开始承受前夜那样的痛苦。</p>
嗡的一声巨响！</p>
宁缺觉得有人站在自己的识海里，拿着把锋利的巨斧，向着自己的头骨狠狠砍下，似乎要把自己的头破开，然后跳出来。</p>
剧烈的痛楚从头顶向四肢蔓延，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皮肤正在被无数根细针扎着，那种感觉，就像是被剥了皮，然后洒上了无数把海盐！</p>
宁缺的脸色骤然苍白，身体不停颤抖，就像是一座山，随时可能崩塌，但他今夜已有准备，竟是强行保持着盘膝的姿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