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竹躺椅上的宁缺说道，情绪很平静，但声音有些微微颤抖。</p>
宁缺睁开眼睛，看着她说道：“你从军多年，难道没有见过屠杀？”</p>
司徒依兰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依惯例，女子不死，过轮不死……就算是草原上最野蛮的部落，也会这样做。”</p>
“这是很多年前，我和她住的院子，我们在这里住了很多年。”</p>
宁缺从竹椅上站起身来，指着小院说道，然后他示意她跟着自己走出小院，走到城中的街道上，开始给她介绍渭城里的一砖一石，一草一木。</p>
“这座城里的人，都是我认识的人，那年都死了，草原人攻破城门，闯进城来，拿着弯刀，见人就砍，那时节，他们可有分辩男女高矮？”</p>
走出城门，站在草甸上，看着渭城土墙上那些有些刺目的野草，他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要这种事情来坚定自己的决心、说服你和别的唐将，我只是告诉你，我的决心从何而来，无论任何人，都不能阻止我的复仇。”</p>
司徒依兰随着他的眼光，望向渭城，想着这些年边塞死去的同袍和同族，心情很是挣扎，犹豫说道：“但书院……不是这样教的。”</p>
“我说过，任何人都不能阻止我的复仇，哪怕夫子回来也如此。”宁缺望向晚霞深处那轮刚刚显现的明月，沉默很长时间后说道。</p>
最后他指着渭城土墙上那数十株野草，说道：“也许这是罪孽深重的事情，可我不在乎，我只知道，斩草就一定要除根，不然麻烦的还是我们自己。”</p>
……</p>
……</p>
数日后，草原人的鲜血浸湿了整片草原。</p>
这场战争，获胜的唐人就像在谷河外那样，坚定地执行了宁缺的意志，没有留下任何俘虏，自然也没有留下任何后患。</p>
只是唐军的刀都变得有些钝了。</p>
宁缺和司徒依兰再次来到渭城外的草甸上。</p>
集营在四野的唐军，望着草甸上二人的身影，眼神里的情绪很是复杂。</p>
那些情绪是狂热的崇拜，也是寒冷的敬畏。</p>
身为百战猛师，渭城外的数万骑兵自然杀过很多人，也见过草原上所谓屠族的恐怖的画面，但他们从未见过这样杀人的。</p>
整片草原，仿佛都被血水浇灌了一遍，到处都是刺鼻的血腥味，闻着味道而来的蚊蝇，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嗡鸣声。</p>
如果不是有阵师布阵，唐军根本没有办法在这里驻扎下去。</p>
然而阵法可以隔绝蚊蝇，可以淡化血腥味，却没有办法隔阻视线。</p>
在渭城北方数十里外，那片平坦的原野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座小山，因为距离太远，看不真切，小山在晨光里明亮着。</p>
唐军们都知道，那座小山是什么。</p>
他们每每望向那座小山，都会觉得有些寒冷。</p>
那是座用草原人人头堆起来的小山。</p>
宁缺站在草甸上，看着远处那座人头山，神情很平静，没有畏惧，没有害怕，也没有那种**的狂热，对他来说，这只是一件必须做的事情。</p>
“当年我在草原的绰号是梳碧湖的砍柴人。”</p>
他望着莽莽的原野，缓声说道：“无论马贼还是王庭的骑兵，都怕我带出去的骑兵小队，因为……我真的很能杀人。”</p>
司徒依兰没有说话，这些天，她已经有些麻木了。</p>
宁缺继续说道：“在长安城的时候，我就对别人说过，以往这个世界没有太多机会看到我杀人，以后会有很多机会。”</p>
司徒依兰看着他的侧脸，说道：“我希望以后永远也不要再有这种机会。”</p>
宁缺想了想，说道：“我也希望如此，但那要看这个世界能不能配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