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里再次传来隆庆的声音：“因为你在这里。”</p>
宁缺神情不变，解下肩头的铁弓，似要在这里歇足片刻。</p>
隆庆表述的意思很清楚，对于道门或者说人间来说，西陵神殿那场最后的决战固然重要，但在他看来没有宁缺的行踪更重要。</p>
“很多人都在猜测，我什么时候才会去成京城杀你，但其实我没有这种想法，除了不喜欢被人看热闹，更重要的原因是，我没有把握杀死你……”</p>
“我知道你不会去成京城找我，所以我一直在边境处等着你。”</p>
“世间无数蠢货，总以为你我之间必有一战，难道你现在也变得如此愚蠢，非要按照故事里的那些套路行事？”</p>
“我说过，我没有杀死你的把握，而且……我杀了阿打，又杀了横木，依着顺序这般杀下去，很是无趣单调，不符合书院的审美。”</p>
宁缺神情平静地看着摊在膝上的铁弓，不知何时，箭匣里的一枝黝黑的铁箭，已经被他握在手中，整个取箭的动作，竟没有发任何声音。</p>
他说的是真话。</p>
现在隆庆确实很强大——一个连大师兄都看不透的人，如何不强大？更关键的证明在于——观主把杀死叶苏助他成圣这个最重要的使命交给了隆庆——这样的人不是那么好杀的，那么他为何要冒险去杀？</p>
可是，宁缺清楚自己也很强大，按照那句俗语的意思，隆庆应该更清楚自己的强大以及不好杀，他不想与隆庆战，隆庆为何要来拦自己？</p>
“你满世界杀人，其实是在找人，别人不懂，我懂……你杀横木和阿打，只是想找到她，你总以为，既然他们自己说，整个人间也在传颂，他们是她留在人间的礼物或是子息，那么你杀死他们，总能获得一些信息。”</p>
云雾深处，隆庆的声音安静了片刻，再次响起。</p>
“我不同，我不是昊天留给人间的礼物，从当年那一刻开始，我更没有资格成为她的儿子，当然，现在我对这种名号也没有太大兴趣，我什么都不是，我背弃过她，我只信仰自己，在这种情况下，你就算杀死我也没有意义，何必冒险？”</p>
宁缺的手指轻轻抚着坚硬如石、稳定如山的弓弦，说道：“是的。”</p>
隆庆说道：“你不会来杀我，但我要来找你……因为我感觉到，你离找到她越来越近，我和老师的想法不一样，我以为你最有可能找到她，我不能让你继续，我也不管你最终要写什么，我不能让你再写。”</p>
宁缺抬起头来，望向云雾深处，说道：“你很看得起我。”</p>
隆庆的声音传来：“看不起你的人，都死了。”</p>
宁缺沉默片刻，说道：“我以前很看不起你，在你要当她婢女的时候。”</p>
隆庆说道：“是的，回望当时，想想她的身份，我何其愚蠢狂妄白痴。”</p>
宁缺说道：“你先用了白痴二字，很强，让我无话可说。”</p>
隆庆说道：“多谢。”</p>
宁缺继续说道：“后来，在雪崖上我**你一箭，结果你却活了下来，不要脸地活了下来，你开始让我警惕，因为我也是这样活下来的人……事实上红莲寺那场秋雨，你只差一点就真的杀死了我。”</p>
隆庆的声音显得有些遗憾：“但终究还是没能杀死你。”</p>
宁缺说道：“现在想来，一切都是天意。”</p>
隆庆表示认同：“当年昊天一直在你身边，天意自然归你。”</p>
宁缺说道：“如果我是你，也会不服。”</p>
隆庆说道：“没什么不服。”</p>
宁缺说道：“不然，你为何现在会在这里？”</p>
他先前问过这个问题，隆庆也已经回答过。为了不让他找到桑桑，为了不让他写出那个字，为了道门或者人间，为了很多光辉的、伟大的、正义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