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桑面无表情看着对岸。</p>
除了宁缺，观主是整个世界最接近昊天的那个人。</p>
无论卫光明还是老天谕，都无法与他相提并论，他领悟天谕，在南海苦苦等候多年，与她有过多次交流，自然知晓她想表达的意思。</p>
“您是道门树立的雕像，只是换个雕像，哪里需要胆一阵子？”</p>
观主看着她说道，不再像先前那般怜悯，平静里透着长辈的自然。然后他望向宁缺说道：“书院和道门，都不想有昊天，至少在最后那段旅程之前，我们可以同道而行，还是说，你真的可以说服自己认为夫子为非？”</p>
宁缺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说道：“不，老师没有错，事实上你也没有错，人类确实不再需要一个昊天。”</p>
桑桑面无表情，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他握着她的手，看着观主继续说道：“昊天我也不想要，但问题在于，我要老婆。”</p>
昊天的存亡他不关心，但老婆必须关心，旧的昊天去了，可以换个新的昊天，但老婆如果不在了，难道可以换个新的老婆？就算能……</p>
不，没有就算，就是不能。</p>
我不能没有老婆。</p>
宁缺告诉观主，以及整个世界。</p>
观主有些遗憾，但未受影响。他寻找昊天很多天，道心早已坚如磐石，暴风怒河不可撼动，就像满山的野花盛开之势，无可阻拦。</p>
“夫子会对你很失望……现在想来，当初在泗水畔，他应该就对你失望过。不管是破天还是换天，终究是人类自身的事情，只能由我们自己决定。而你，却站在了她的那一方，你究竟可有把自己当作人类？”</p>
观主手指微分，那抹青叶飘然落下，飘至鞋前，被残留的刀意斩成碎屑。</p>
宁缺神情微变，他记的很清楚，在泗水畔，老师离开之前说过的那些话。那时候，他可以解决昊天的问题，现在他也能。</p>
“这是三观的问题。”</p>
他看着观主说道：“人生观、世界观都不一样，最大的区别是爱情观不同，我不会让她**。师门要我杀她，我也不会杀，更何况是你？这个世界会如何，我现在真的很在意，但我更在意她会如何。”</p>
观主说道：“对世人的爱是大爱，你对她的爱，是小爱。”</p>
宁缺沉默了会儿，说道：“但……那都是爱，不是吗？”</p>
他不再多言，取下铁弓，取出铁箭，沉默地开始准备。寒潭畔的符意渐渐消散，观主即将入画，谈话必然有结束的那一刻，战斗必然会开始。</p>
充斥寒潭四周天地的乂字符逐渐被天地同化，凌厉的刀意不复存在，那幅破落的画渐渐被修补完毕，观主从画的最深处走出，走到真实的世界里。</p>
桑桑缓缓站起身，背着双手，面无表情看着他。</p>
观主感慨说道：“你看……如果能够静穆不变，那该多美。”</p>
山野间无数鲜花盛开，无数青藤生长，无数青树招展，只是瞬间，春意便浓的稠密难言，直令人艰于呼吸。</p>
宁缺感觉如沐春风，却有些要溺毙的感觉。</p>
桑桑依然负着双手，神情漠然，眼睛却微微眯起。</p>
无量花海无量春，每朵花每缕春意，都是至高至强的杀意。</p>
宁缺举起铁弓，寒冷黝黑的箭簇指向对岸的观主。</p>
观主平静看着他，如桑桑一般负着双手，并不警惕，在为他就在门槛上，随时转身便可以离去，元十三箭再如何强，也射不中他。</p>
那些门是天地气息的夹层里的缝隙，是山野间烂漫开放的那些花朵，每朵花就是一道缝隙，一扇门，根本无法确定观主会从哪扇门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