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朝晖这才坐到书桌后的椅子上,又对无涯子示意:“坐。”
无涯子在他对面坐下,看了看他的样子,忍不住道:“早跟你说过,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她做得事情,你也不是一无所知吧?”
范朝晖双手撑了头,伏在书桌上,一幅头疼的样子,道:“我没有你那么厉害,能料事如神,处处洞察先机。”
无涯子见他那幅样子,冷笑道:“是,你的心思都放在别处了,当然看不见你屋里的女人都在做什么!”
范朝晖闭目不语。
无涯子又有些后悔将话说得直了些,便和缓道:“你也莫要太过自责。这是一个意外,且是她们自找的意外。跟别人没有关系。”
范朝晖微微有些动容。
无涯子就又道:“当年你伤心成那样,也没有想过要抛了她另娶别人。如今她犯了那么多的错,你也从未想过要休了她。——是她自己没福,怨不得别人。”
范朝晖叹了一口气,道:“我也有错。若不是我忽略了她们,怎会到今日这种地步?”
他一直是一个有担待的男人,妻子、儿女、父母、亲族,本是他一生不可推卸的责任。若没有阴差阳错,让他遇上另一人,他会到死都是一个无可挑剔的丈夫、父亲、儿子和宗长。可是遇上了,才明了,原来还有一种感情,让人完全不能自已,没有道理可说,没有规矩可讲。他努力克制自己,做了这么多,想要事事周全,不负自己的责任,也不伤心头至爱。可是到最后,他既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也伤了一生至爱。如果上天给他重来的机会,他还会不会妄想不负如来不负卿?
范朝晖心乱如麻。
无涯子便给范朝晖和自己各倒了杯茶,讪笑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有些事是不能强求的。”说着,又把话岔开,问道:“可要派了人去象州彻查此事?丧事打算什么时候办?”
“自是要查。——丧事,得等我们从朝阳山回来再说。我娘那里……”说着,范朝晖已是不想再谈这个话题,就叫了一个最是细心的幕僚过来,低声嘱咐了几句,便让他去找范忠。就说是王爷吩咐的,让他跟着一起去象州,除了查大夫人和二小姐的事宜,也要多多观摩一下象州的水军和城防。
这边人都去了,无涯子才道:“什么时候动身回朝阳山?我跟你们一起走。”
“吃了午饭就启程。”
上阳王府里就一阵忙碌。午饭过后不久,上阳王府门前便停了六辆大车,等着人过来。
上阳王府门口大街的拐角处,一个青衣素裙,秀发下垂,遮住半边脸的女人,正探头往王府这边看过来。却正是一直杳无音讯的庄穆。
且说庄穆自那日从呼拉儿国丽萨公主的别院里逃脱之后,一直在外面辗转流浪。一边躲着呼拉儿国的追兵,一边找寻可以结伴回南朝的车队。历经艰险,终于让她等到一个在呼拉儿国做完生意,启程回南朝的车队。她只称是南朝小商户人家的女子,跟着人过来做生意,遇到劫匪,跟家人失散了。如今想跟他们结伴回南朝。
那些人见她衣衫褴褛,又脸上有一块醒目的疤痕,确实像是被人殴打所致,俱都同情她。便让她跟着车队一起,回到营州。又跟着那车队,从营州回到旧都。却是见旧都已是废弃,自己父母家的房子,都成了一片废墟,就哭了一场。
后来想起自家在旧都城外,有个小小的田庄,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情,找到了那里,却是上天好似终于要补偿她之前吃得苦,让她寻到了自己的爹娘和大哥。一家人刚开始都认不出她,还是她讲出了小时候的一些事情,又告诉他们自己身上的一块胎记,她的娘亲才相信这是自己当年捧在手心里的女儿,一家人抱头痛哭了一场。
她就在家里住下,一边跟家人共叙别情,一边探听范家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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