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不由满脸失望,道:“原来是真的?——那我们范家,就真的只有则哥儿一个后人了?”又哭着道:“晖儿,你跟娘说实话吧?娘不会再用她的性命逼你!——其实这些年来,娘早就后悔了。那次的事,本不是你的错,也不是她的错。”
范朝晖握紧了太夫人的手,低下了头,半跪在太夫人床前,双肩微微抖动,压抑到无可遏制的地步。
太夫人见大儿伤心成这样,也是满心痛悔。一只手慢慢抚上大儿的额发,轻轻安慰道:“别伤心了。这都是命。娘算是知道了,再强的人,都强不过命。——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娘再不拦着你。娘希望你们好好的,你和她……”话音未落,太夫人的手从范朝晖头上飘落,软软地搭在身上盖着的黄底洒金绣被上。
范朝晖觉得不对,抬头一看,太夫人已经含笑逝去了……
深夜寂静的朝阳山上,突然传来一声清啸,声振云霄,惊起了山中的飞鸟,俱都扑楞楞地飞到半空中,挡住了无边的月色。
安解语在自己屋子的床上,本是晕迷得睡过去了,却是一夜恶梦不断。她看见范朝风被绑在一个石柱上,被人不断鞭打。而他的双眼,像是蒙了一层雾一样。朦胧中,她只看见他灰白的没有瞳仁的眸子,慢慢地转过来,定定地看向了她这边。
安解语大叫一声从梦中醒过来,便觉得有一种痛如同一道闪电一样,击中她从入睡前就浑浑噩噩的脑袋。
像是一条被生生分成两段的电线终于被连在了一起,许多支离破碎的往事便如同拼图一样,终于被拼成一块完整的图画。而前世今生的记忆,更如走马灯一样,一幕幕在她脑海里来回旋转。忆起那最惊心的一幕,她只觉得再也承受不住,也惨叫一声,抱住了头,从内室的填漆床上滚了下来。
外面守夜的阿蓝赶紧冲进来,却见夫人跌坐床下,双手抱膝,蜷在床尾那边的地上,将头紧紧地埋在两个膝盖之间。
“夫人,你怎么啦?”阿蓝大惊。
“出去!你给我出去!都给我出去!——我谁都不要见!”
安解语只觉心里一阵混乱。——原来是这样!原来她穿越千山万水,踏破六道轮回,就是为了回到当初跌倒的地方。原来她不是时间的过客,原来她只是迷路的旅人!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她在这里刚断了生气,就已踏入轮回,在另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又过了一生。待她再次回返,在这个世界里,却也只不过是一个喘息的距离,她又复生过来。——命运难道就是这样安排的?这是她跌倒的地方,所以她必须要在这个地方重新站起来?
她到底要怎样做?
到底哪里是她的前世?哪里又是她的今生?——分分合合、兜兜转转,难道起点便是终点,终点亦是起点?!
她的前生今世,都汇集在今时今日。可是她却比以往更加迷失。
两个世界,不同的人生,已经将她分割成两个完全不同的人。这两个人,有自己不同的企盼,不同的追求,甚至不一样的喜好!
安解语更是茫然:我是谁?谁是我?
她的身体里,好象有两个人,如拔河一样,在生生地拉扯她。
原来未嫁前,她早和范朝晖有过渊源。——安解语深深叹了口气,将头又鸵鸟似地埋了起来。
而和范朝风的新婚燕儿,他的宽厚仁善,他的一心一意,还有他的默默守候,却也让她铭心刻骨。无论她是谁,他总是在那里,不离不弃。
不知为何,明明知道范朝风已是不在了,她并不用这样在两个人之间思来想去,做出抉择。可在她的内心深处,却总是有一块地方,也想固执地为他守候。
阿蓝在一旁看见夫人怔怔的样子,有些不知所措,便赶紧出了内室,去找秦妈妈。
秦妈妈听了,也吓了一大跳,过来看了看,发现四夫人好象又犯了失魂症一样,也觉得甚是棘手。便道:“还是给王爷说一声吧。”
阿蓝连连点头,就要去太夫人的院子。却是出到门口的时候,听见太夫人的院子那边,传事云板连叩了八下,便吓出一身冷汗。连秦妈妈都怔住了。
几人正在院子里不知所措,外面已有太夫人院子里的人过来报信,说太夫人刚刚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