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十年来,随着战争规模加大,残酷性增强,纵然是一国公子,也会被腰斩弃市,屠城,残民,杀俘更是层出不穷,《司马法》时代古朴的军礼已经荡然无存了。
但在鲁国,冉求却始终坚持如此。孙子说过,兵者诡道也,在冉求看来,作战时使用阴谋诡计是一回事,战后让双方保持体面又是另一回事,并不相悖……
虽然虎会、盗跖和赵国的虞、田等将曾嘲笑他迂阔,但冉求却无动于衷,在遵守军法的同时恪守礼节,这也是他身为孔门弟子的一种坚持罢。
王孙姑曹被押解下去后,公山不狃却似乎有话要说。
他有些茫然地说道:“老夫离开鲁国十多年,也不知此邦是不是真如赵无恤承诺的那般,变得更好了?”
离开时尚属壮年,归来时却是两鬓斑白,公山不狃的心里只怕是百感交集吧。
冉求一笑,指着面前这水田道:“十年前,这里还是一片沼泽荒地,只有一些盗寇和渔民在里面求食。赵氏执政之后,诸卿大夫的内斗兼并停止,这才能组织曲阜的移民来此定居,近年来又开凿运河,疏通沟壑,泗水一线顿时从边鄙变成了膏腴。往常没有战事时,此处应该是一片稻花喷香,蛙声阵阵。”
他有些惋惜地看了看变成可怖战场的良田:“可惜大军所处,必生荆棘,十年来的大好形势就这么被吴军入寇毁掉了,但是!只要驱逐了吴寇,明年这里一定又是一片丰收!”
公山不狃摇头:“但愿如此,但如今鲁国的肉食者已经变成了赵氏,只怕姬姓的社稷维持不了多少年,这比当年阳虎和我窃夺鲁政更加过分,子有如此恪守礼节,为何在这种仲尼最看重的大礼上,却视若无睹?弃大礼而就小礼,不亦谬乎?”
冉求想了片刻,回答了他的疑问:“弗扰会被送去曲阜暂居,一路上可以好好看看鲁国的新形势,等看一圈下来,你便会知道,不管是你,亦或是阳虎、三桓,甚至鲁侯亲政,伯禽、周公再世,都不可能比赵氏做的更好!社稷无常奉,君臣无常位,自古使然,当年夏桀无道,于是便被更好的商汤替代,商纣无道,又被周武革命。如今鲁国之命或许落到了赵氏头上。我觉得,只要能让百姓安居乐业,便是最大的礼,至于为君者是何姓氏,又何必在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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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山不狃沉吟不语,冉求摆了摆手,让人将他带下去。在他看来,公山不狃是幸运的,他虽然一度流离失所,但至少是回来了,至少能归葬家乡。可夫子呢?同样流亡十年,赵鲁多次邀请他,给他台阶下,但夫子却倔强得像一头牛似的,不肯归来。
狐死必首丘,夫子,已经很老了啊,何时才能放下心里的误会和执念,回到故土呢?
冉求很惆怅,他只能寄希望于等中原战事结束,夫子能正视这天下的新秩序,礼,有时候也要向形势低头不是么?
眼下,他还是得将注意力转到战场上来。这场大战全歼了吴军,杀伤三四千,俘虏五六千,而赵军只有两千伤亡,可谓功勋卓著,但对于整场战争而言,只是个小小开始……
冉求在夕阳下眺望奔腾向南的泗水,心中暗暗说道:“也不知赵子苇帅部从滕、薛突袭沛邑,可获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