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广明长叹,他自从投靠大将军快二十年来,兢兢业业不曾有过,如今却如同用旧的靴子般被摒弃,不由想起了好友田延年因为区区三千万钱,而被逼自刎而亡的下场。
“这地震,为何偏偏就被我遇上了?”
他只能**泪写下辞程:“广明无能,幸得备员宰辅,奉职不修,不能宣广教化,阴阳未和,灾害未息,咎在陈臣……”
田丞相终究还是一个人扛下了所有,丞相没了,侯位只怕也要不保,下半辈子顶多就是个富家翁,书罢,田广明只愤然抬头道:
“大将军,你也太无情了!”
……
五月初,地震消息传来次日,田广明便火速揽过辞相,但舆情并未因此而宣告结束,一股暗潮在长安城的士人中涌动。
经常借故不去上班的左曹杨恽对这股浪潮最清楚不过。
杨恽自从结束军司**职责后,便为其父守了几个月的孝,而后将杨敞留下的数百金一散而空,统统给了族人,他则奉养母亲,居家著述。
首先是二十年来未得流出的《太史公书》,因为天子喜好此书的缘故,终于能重见天日,杨恽的主动工作便是将其整理公布,时常入宫朝见。只是皇帝与他还是处不来,没有西安侯和张敞在场时,杨恽甚至会与皇帝争吵,常常不欢而散。
除此之外,杨恽还在续写《太史公书》,他想以略显粗略的《大宛列传》为基础,作一篇《西域列传》将五十国都囊括进来,描述其地理和风土人情。同时还应任弘之请,写一篇《西征记》,将元霆元年西凉铁骑的数千里远征记录于简册之上。
平日里,杨恽则亲自下田劳作,岁时伏腊,亨羊炰羔,斗酒自劳。他为秦声,妻为赵女,二人雅善鼓瑟,奴婢歌者数人,酒后耳热,仰天拊缶,自得其乐,一副狂士行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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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一日,他的朋友孙会宗匆匆来访,将一份手抄的简牍交给杨恽,杨恽读后,不由哑然失笑。
“这群齐学之儒,倒是将我与西安侯玩剩下的事学了去。”
虽然元霆时,上百名贤良文学和太学生叩阙被一锅端,通通流放西域,但并不能阻止新的儒生成批进入长安,以齐鲁人士为主,虽然不再敢公然反对大将军之政,但私底下的评议少不了。
这些人有知识、有文化,不怕风险,不怕高官,他们自认为代表了齐鲁、关东乃至天下人的利益,遂在长安激扬名声,互相题拂,自号“清流”。
桓宽等人被视为不畏强御的殉道者,贤良文学们被冠以“元霆六十君子”之称,而这些“清流”交流的方式,恰恰是任弘和杨恽散播太史公书时用过的,在士人圈子里传递简牍文章,以达到一传十十传百,扩大舆论之效。
而今日这篇,简直是清流炮轰执政者的檄文!
这文章中历数了孝昭以来的各种灾异,比如去年的旱灾和蝗灾。
“荒,旱也,其旱阴云不雨,变而赤,因而除。师出过时兹谓广,其旱生!”
按照灾异学说的理论,旱灾和蝗灾都与战争有关,还举了很多例子,诸如武帝元光六年夏,蝗。对应的正是五将军众三十万伏马邑,欲袭单于。而元鼎五年秋,又蝗。是岁,四将军征南越及西南夷,开十余郡。
元封六年秋,再蝗。先是,两将军征**,开三郡。
太初元年夏,蝗从东方蜚至敦煌;三年秋,复蝗。元年,贰师将军征大宛,天下奉其役连年。
反正就是战争必旱,开疆拓土肯定会遇上蝗灾呗,去年的旱蝗,显然和任弘在北庭与匈奴单于开战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