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寄生领着白绵一路到了内殿。
推开最里层的门, 就见太上老君玄衣雪发, 打坐而息，闭目凝神, 整个房间静得落针可闻，烛火偶尔噗嗤一下, 炸开个花。
桑寄生松开牵着白绵的手，哒哒哒地跑过去，在太上老君面前跪地磕了个头, 脆生生道：
“望老君宽恕桑寄生叨扰之罪, 只因阿绵姐姐患了眼疾, 桑寄生心里实在是急得不得了，所以才未经老君同意便闯了进来。老君若是能治好阿绵姐姐, 就算桑寄生我事后受罚，也是心甘的。”
太上老君眉毛都没有皱一下。
闻声缓缓睁开了眼，见到站着的白绵也没有显露出惊讶的表情, 拂尘一扫, 地上的是桑寄生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了起来。
桑寄生惊喜, 双眼亮堂堂的瞧着太上老君：“老君，您这是？”
太上老君道：“你且先退下，白大厨的眼疾, 我自有法子，你无需担忧。我既然敞门迎客, 便自不会对你生有责怪之意, 去吧, 藏药阁里的丹药也是时候该清理一下了。”
桑寄生一愣。
随即想明白了。
也是，若是太上老君不想迎见外人，那么，他和白绵恐怕是内殿的最外层大门都推不开的。老君的法宝何其多，随便一个便能将兜率宫变成金钟罩，里面的出不去，外面的进不来。
既然他能带着白绵进来，也就说明，老君对此事，是默许的，不会对他的擅作主张而生气责罚于他。
想通了，桑寄生欢欢喜喜又对着太上老君行了个礼，转身扯了扯白绵的衣袖，见白绵低了头，才又道：“阿绵姐姐你要好生听老君的话，万事依他，相信那眼疾很快就会痊愈的。”
奶奶的娃娃音，配上桑寄生白皙的圆脸跟水润的大眼睛，白绵心中顿时涌出无限的温柔。这孩子如此关心她，倒是没白费她往日里时不时就送来的吃食。
蹲身捏了捏他的脸，笑回道：“知道了，桑寄生，别担心我，放心去做事吧。”
桑寄生点点头，应了一声，才退了下去。
屋子里，只有太上老君跟白绵两人了。气氛一下子有些凝实，空气中因为桑寄生那小娃娃而生出的温馨氛围，霎时间消散。
白绵有些紧张地理了理衣袖，对太上老君行了个简单的屈膝礼，微微低头，不敢隔着薄薄的帷幔轻纱直视对面那位老者通透明亮得，仿佛能看清一切的双眼。
第一次骗神仙的她有些心虚，但想到此番前来是为了给孙悟空求药的，胆子便大了许多。
挺直了被，朗声道：
“天字一号御膳房首厨白绵，见过老君，此次特来求药，还望老君莫要嫌我饶了清静。我本不欲来打扰老君清静的，但奈何这眼疾来得实在凶猛，不时刺痛，眼周发红还肿胀不堪，最要命的是，得了这病啊，连光都不能见，一触光就疼。所以来这儿时，我才戴了帷帽，一为遮光护眼，二为掩丑，免得人见了受到惊吓。”
她所言的症状，皆是孙悟空有的，属实。
不过戴帷帽的目的，其实最重要的还是怕自己表情怪异，在说谎的时候，露马脚来。所以，干脆就找了个理由，遮住了脸，对方看不见她，只单单靠着言语来判断的话，倒是很难分辨出她到底有没有说谎。
何况她来求药，也不是独一个，每日来兜率宫的人那么多，她也不算扎眼。
太上老君闻言，沉默了会儿。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白绵好几次，看得人如芒在背，好不自在。
许久，老君才开了口。
不过他一说话，就直接将白绵吓到了。
只听他这样说：“白大厨这些日子，可是有与异性亲密接触过？我闻着你身上的气味，好似雄性香太过浓烈了些。”
白绵手一抖，脸刷的就白了。
那一瞬间，她想了很多，但又好似啥都没想，只下意识觉得太上老君在问关于孙悟空的事情。
深呼一口气后，勉强镇定了下来。
回道：“许是这几日在御膳房与弟子们混得久了，才沾染上奇怪的味道吧。”
太上老君撸了撸长须，眯着眼点了点头：“或许吧。”
随后想到了什么，对着白绵招招手：“你过来，我替你把把脉。”
白绵轻轻点头，见太上老君不再纠结什么雄性香的事情，大大地松了口气。
缓缓挪步走了上去，在太上老君身旁蹲下盘腿而坐，伸出了自己的右手，一掀衣袖，那纤细雪白的腕儿，就露了出来。青色的经脉，显而易见。
太上老君将二指压在手腕上，一脸严肃认真。
白绵只觉得自己身体里淌着一股暖流，从头到脚跑了一圈儿，最后在腹部停留，成了一团，这探探，那瞅瞅，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她想好了，若是太上老君诊断不出她的身子有啥问题，她就死赖着说自己眼睛疼，医者难百全，万虑终有一失，天下之大，怪病不是没有，她就权当自己也是其中一列。
可以说，相当无赖了。
太上老君皱着眉头，两指动了又动，不断移着位置，另一手扯着胡子，表情有些怪异，喃喃道：“不对啊，居然没有！而且，身子还是全的？那她身上这浓烈的气味哪儿来的？普通接触可不会染上这么浓的味道啊......”
说这话的时候，太上老君声音极轻，若不是凑近了贴着他的嘴巴，怕是都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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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绵见状，问道：“老君，您说什么呢？”
太上老君忙撤了手，整理了一下面部表情，微微一笑，道：“哦，我说，白大厨的眼疾，并无大碍，过几日就会自行痊愈了。”
这哪儿行啊，不拿到药，孙悟空那眼睛要真就这样废了，可不就完犊子啦！
白绵急了：“可我这眼睛它......”
说着，就要掀开帷帽，将自己生生用辣椒刺激出来的红肿的眼睛现出来给太上老君看。
太上老君打断白绵的话头，逼停了她的动作。
才又道：“老夫所言，句句为真，你无需这般心急。”说着，叹了口气，目光悠远。
褶皱满布的一张脸，五官缩在了一起，莫名有些委屈。
太上老君道：“说来，我这几日，有些伤怀。那八卦炼丹炉被孙悟空踢翻了，缺了一个口，至今都还未修补好。还有那神火，无故少了一缕，老夫想来，怕也是被那猴子给偷拿了去吧。”
白绵身子一僵，总感觉这太上老君有些不对劲儿，他这话里话外，是啥个意思？
太上老君撸着白色长须，幽幽叹道：“老夫本想将妖猴孙悟空放进炉子里，以其血肉之身炼制丹药，却不成想，得不偿失，损了炉，又没了火，白白便宜了那猴子了。”
白绵手蓦地收紧，嗓子发紧，问道：“老君这话，是何意？孙悟空在八卦炉里，怕也是受了不少苦头，神火丢失，又跟他有什么关系？”
别真是她想的那样吧，这狗血的剧情......
太上老君道：“老朽炼丹之火，乃四大神火之一的六丁神火，有锻造万物的奇效，那猴头在炉中，四十九天而不死，必然是顶住了神火的锤炼之苦，全身重塑，比之出生时，更加厉害。何况，孙悟空那猴头还顺手拿了一缕神火藏在体内，不管他有意还是无意，神火将在其体内生生不息改造着他的身子骨，假以时日，难以估量他所能达到的高度。再言，火烧必有风，有风则生烟，故此，老夫大胆猜测，那猴头必然伤了眼睛，却也因祸得福，平白叫他多了个本事。”
说完，叹气摇头，好似颇为心忧。
白绵一咕噜吞了口口水。
她不笨，太上老君跟她说了这么些话，怕是早就知道了她所来何意，求的到底是什么了。
舔了舔唇，白绵的手搅着衣角，不安道：“老君，我是来治病的，您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怕就怕，这太上老君是在试探她，想从她口中，得到关于孙悟空的线索。
“啊，老身糊涂，糊涂了！”闻言，太上老君似乎十分懊恼，笑着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我见你也得了眼疾，便想到了那猴头来，难免话多了些，还请白大厨，莫要见怪。”
白绵连连摆手：“哪里的话，我本就有求于老君，您......话多了一点，我也没什么资格抱怨的。”
帷帽下，白绵汗都流了一脸。
她总感觉，这太上老君知道了什么，现在还没摸清楚这老君到底是个啥态度，她不敢多说。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打着太极，白绵最后实在受不了了，在隐隐感受这太上老君暂且没有要针对孙悟空的意思后，便起身告辞了。
当然，为了不引起什么怀疑，她还是死皮赖脸，讨来了一瓶药膏，止痛消炎的圣品。
此时的白绵怎么也没想到，这药，却是在一个尴尬至极的夜晚，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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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白绵遇见了两仙娥正在说着什么话。
因听到“洛风”两字，白绵拍了拍坐下的四脚矮兽，示意其放缓速度。
只听其中一个粉衣的仙娥道：“那洛风莫名其妙就死在了自己的仙府里，据当时亲临现场查看的人说，他死状可惨了！见着的人差点儿当场就吐了！”
说着，搓了搓胳膊，有些害怕。
黄衣的仙娥来了兴致：“你说说，到底怎么个死法，竟让侦刑府里的人都这样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