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临。
枯林里, 枝丫上处处都挂着红灯笼、红绫。星空下, 皆泛着莹莹的绯色。
今日大喜,花果山的山大王, 孙悟空娶妻了,怎不叫众妖欢畅!
几百年的铁树猛地开了花, 当然要好好庆祝一番。
酒肉不可少,锣鼓声震天。彩旗纷飞扬,篝火亮如阳, 焦土荒地里, 欢声盈满夜, 你来道我喜,赠予一杯饮。
孙悟空穿着红衣, 跟自己的兄弟们闹得厉害,猜拳喝酒吃肉,笑得开怀肆意, 眉目间都是少年英气, 风姿卓然。
座下的牛魔王, 喝得两腮红红,大大的眼睛雾蒙蒙的,耳上不知何时多出来的一对儿铁环, 随着他摇头晃脑的动作,“叮铃铃”地响个不停。
他眯着眼, 瞧了瞧单着一人的孙悟空, 嗡声道:“贤弟啊, 咋不见新娘子嘞,怎就你一人来这儿宴请宾客?”
说罢,又是一肚子猛灌酒。
孙悟空睨了一眼牛魔王,笑道:“小家伙她不喜热闹,觉着麻烦,所以就没出来。这会儿正在洞里待着,等俺回去呢!”
底下一种妖怪,闻言都露出了然的眼神,一脸的戏虐。
他们暗地里打量了一下今日格外精神的自家大王。
——啧啧,就他家大王的体格跟体力,今晚恐怕是红烛帐暖,一夜风雨飘摇不得定喽~!
“没意思没意思!新娘子都不出来见见人,就你一只臭猴子在,真没意思!”牛魔王摆摆手,大吼道,“不如这样,你自罚三杯,就权当谢罪了如何?”
言罢,牛魔王站起身,歪歪斜斜地走着,去了三大罐子的酒来,“砰”一声放到了孙悟空的面前。
乐呵道:“贤弟,干了!”
底下起哄:“干了,干了!”
盛情难却。
何况今日孙悟空是真的高兴,于是也不推辞,豪爽地一仰头,提起一壶酒便大口喝了起来。
不过想着临出门前白绵的嘱咐,也不敢喝得太多。
口张得小些,那酒倒进来时便掉了一大半,多是顺着下巴跟脖子便淌进了衣领处,湿了大片,隐隐的露出胸膛结实的轮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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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翠花独坐一桌,身边挨着白眉猴。
她目光带着显而易见的落寞,微微一抬眼,便能见到孙悟空因背光而显得越发威武的身子,以及那一路没进衣襟处的晶莹,勾得她心都是颤抖的。
这人,终究不是她的。
不管她如何念着想着,都是别人的囊中物,她再是努力,结果都是枉然。
想来,翠花竟不觉得多么的难过,心痛,只是胸腔中荡着淡淡的失落与不甘。
——明明前一夜疼得还那般的撕心裂肺,怎么才过去一日,今天见其成婚,却是这番心境?
翠花眉尖一蹙,捂着心口,为自己的情感变化这样巨大,很是不解。
白眉猴虽一直目视前方,可余光却是一直注意着翠花。
见其又是捧心哭丧着脸,担心她又是心口疼了,所以将酒杯放下,侧过头问起来:“你还好么?要不要,暂且回避一下?”
——这样大喜的日子,对于她来说,确实是太过伤情剜心了些。
“嗯?”翠花回神,撇头就见白眉猴正瞧着自己,眼中带着点点的怜惜,“回避什么?”
她这态度倒是叫白眉猴一怔。
他看了看翠花,见其双眼还算清明,没有太多的悲痛,不觉松了口气。
但又想起昨夜她在自己面前因为自家大王而痛哭流泪,满脸绝望而痴情的样子,对比现在,跨度实在是太大了。
奇怪,很奇怪。
白眉猴淡淡道:“没什么。”
说罢,转头举起酒杯,又喝了起来,一口一口,慢慢抿着。
细长且直的黑眉蹙起,眼里闪着点点的光。
翠花本还在疑惑白眉猴说话说一半的行为,正要问个明白。
可当她看向那线条柔和的侧脸时,心没来由地漏了一拍。
紧跟着,心口抽痛。
思绪仿佛被一根绳子牵引着,走向了孙悟空的影子。
这一次,翠花明显感受到了自己感情不受控制的无措跟绝望感。
“糟糕......”
暗自咬了牙,翠花忍住腿软想要扑地的冲动,撑着身子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就要往盛宴外围走去。
纤细的身影,在篝火的照耀下,显得单薄而脆弱,丝毫没有身为大妖怪血统的继承者该有的强大气息。
削瘦的肩膀,仿佛一捏就能碎掉。
白眉猴眉头一紧。
出声喊住了翠花:“你去哪儿,要不要我跟着?”
翠花没有回头。
摇了摇脖子,深呼了几口气,将心口处的痛感压下去,尽量稳住了声线不颤抖,道:“不必了,我出去走走,很快就回来。”
白眉猴看了她半晌,终是顺了她的意。
*
孙悟空歇息的山洞内,红烛暖帐,清泉在另一室,叮叮咚咚地唱着歌。
白绵坐在床上,晃着没穿鞋子的大白腿,外衣都褪去了,只穿着里衣。头发长长的,滑滑的,只用一根红绳简单束着,一扯就能散开。
她伸头探脑,时不时地就看看紧闭的石门,就盼着孙悟空能早些回来。
一日的时光,很快就要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