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章(1 / 3)

小说:迷情 作者:柠檬绿茶

天阴沉沉的, 还是要下雨的样子,很闷很热很潮,让人不舒服。

檀香寺不大,禅室附近有一个专门供游客使用的公共卫生间。

余晚问过那个小沙弥,她一路走过去, 几乎没遇到什么人, 偶尔踩到枯叶上, 会啵的一声响,又轻又脆。

便显得越发安静了。

这个卫生间有点偏, 靠近和尚自己种的菜园子, 环境不是很好。外墙简单涂刷成白色,墙角横七竖八收捡着挖土割草用的铲子、刀子之流。

两个洗手池,一个在卫生间里面, 一个在外面。

这儿没有其他的人,余晚直接拧开外面的那个水龙头。面纸用水打湿了, 她弯下腰, 将腿上、脚上沾着的泥点仔细擦拭干净。

禁欲的黑色职业裙有些窄,她这样低下身, 腰线毕露,从后背蜿蜒而下,是女人最为诱惑的线条, 一切都是浑然天成。

也不知指腹从上面缓缓摩挲过去, 会是怎样的勾魂……

余晚擦得认真, 忽的, 身后传来啵的一声。

很轻。

有谁踩在枯叶上了。

余晚扭过头。

入目是一个男人。

穿着半截子灰色的雨衣,个子中等,他朝这边走过来。

应该也是来卫生间的。

余晚并不习惯和陌生男人有任何交集,她直起身,往里面的女卫生间去。

走了两步,蓦地,她浑身一个激灵,目光又转了回去!

余晚死死盯着那个人。

这人走路的姿势实在怪异,他的右腿似乎有点跛,走起路一瘸一拐的。灰色的雨披罩在身上,经风一吹,扬起来,不经意的露出里面空荡荡的一段袖子。

那袖子就这么在风里摇摇晃晃,飘忽不定。

像是给恶鬼招魂的幡。

这一瞬,就像是置身在地狱,被火炙烤着,余晚慢慢屏住呼吸。

她的手垂在身侧,整个人好像被钉子从头骨贯穿而下,定死在这个地方,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这样直直盯着,动弹不得。

不长不短的距离,那人终于走到余晚面前,他摘下雨衣的帽子。

帽子底下,是一张沧桑、布满皱纹的脸。

这张脸清清楚楚出现在面前的瞬间,余晚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有个棍子用力搅了一搅,又像是被什么狠狠敲了一下,头痛极了,余晚整个人都开始战栗。

她的眼睛睁得很大,她还是没法呼吸,连牙齿都在打冷战。

那人堆砌出笑意,喊她:“小晚。”

垂在身侧的手几乎不停的颤抖,用力蜷了蜷,余晚咬牙切齿骂道:“滚!”

这个字几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力量。

那男人却不以为意,他还是笑。这人笑起来,所有皱纹挤在一起,越发显老。他无比自来熟的问:“小晚,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妈她还好么?”

余晚并不理会他,她只是漠然的往旁边走去。

墙角里堆着若干种地的工具,挖土的铲子、刨地的锄头还有割草的刀。余晚低下腰,想也没想,直接操起那把割草刀。

这刀生锈了,很有点沉,如今被她单手提在手里。

余晚面无表情。

她一向是冷静的。这么多年,平静的眉眼很少会笑,也极少发脾气,更是不会哭。余晚所有的情绪、所有的喜怒哀乐都藏在自己心里。施胜男常骂她是个闷葫芦,余晚是真的不喜欢说话,也不习惯像同龄女孩那样肆意的发泄情绪,她过得有些苦,还有些闷,现在亦是。

余晚只是冷冷看着他。那双眼里无波无澜,黑的宛如潭底最深处的水,暗暗的,没有一点光泽。

这种搏命的冷意真叫人害怕。

那人连忙笑着打哈哈:“别这样啊,小晚,咱们有话好好说……”

“没什么好说的。”

余晚决绝打断他,提着刀子的手稳稳垂在身畔。刀柄温凉。这种力量从她指腹游走到她枯涸的心里,支撑着她,莫名安稳。

“你滚不滚?”

她只是这样问他。

“小晚,你可不能这样啊,你现在有钱了,得照顾照顾我。”那人笑得无耻。

“呵。”

像是听到了笑话,余晚也难得冷笑。

她抬起手,直直举着刀子,对着他的胸口,“要钱是吗?除非你死。”她不擅长和人做口舌之辩,这也是余晚能想到的最最恶毒的话。

她的面容冷峻,并不是在开玩笑。

对面那人噤声了。

余晚恶狠狠警告他:“别让我再见到你。”

她一边看着他,一边错开身,倒退着往回走。

距离越拉越远,那人开始试图说服她:“小晚,都这么多年了,何必呢?我也变成这样……”见余晚没有任何反应,他又企图无赖的往前走过来一些。

余晚说:“你别逼我。”

不带一丝感情。

那人面色立刻有些忌惮,他僵住脚步,余晚下一秒迅速绕过拐角,眉眼冷漠的离开。

她走得有些快,还有些急。

雨停了,风却还在,迎面直直吹过来,眼圈被刮起一些潮湿之意。下一秒,又被余晚抿着颤抖的唇,生生忍了回去。

余晚没有回头,她只是不停的往前走,不停往前,一时竟不知道该去哪儿。直到远远见到季迦叶和刘业铭在外面说话,余晚愣了愣,终停下脚步。

定在那儿,她大口大口喘气。

手里沉甸甸的,余晚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提着那把刀。

余晚回头看了看。

没有人。

也没有声音。

应该是没有跟过来。

缓了缓神,她将割草的刀子放在角落边,又拿出包里的高跟鞋,换上。

余晚尽量面色如常的走过去。

脏兮兮的泥巴已经洗掉,裙摆下的小腿白的像羊脂玉,纤瘦的脚踝上绕过一道搭扣,衬的那脚面更白,脚踝更细。

她到的时候,刘业铭已经离开,不知去办什么事,只剩季迦叶一个人在外面廊檐底下抽烟。

余晚走近了,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闷闷的响。季迦叶似乎这才听见,转头看了余晚一眼,又漠然别开脸。

大约是今天要来见市里面的领导,他抹了油头,清爽的头发齐齐往后,沉峻的面容露出来,越发冷冽。

灰色的飞檐,暗黄色的墙面,他背后是“南无阿弥陀佛”这几个字。而他就站在佛字前面。

迦叶尊者是佛,这一刻,于余晚而言,他亦是,带着她所熟悉的尘世的味道。

飘忽的一颗心莫名稍稍安定,手却还是克制不住轻轻发抖,余晚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在包里翻来覆去找了两遍……一顿,她望向季迦叶,“有烟吗?”余晚问。

季迦叶仿佛没有听见,只抵着墙,淡淡望着前面。

余晚默了默,毕恭毕敬的问:“季先生,有烟吗?”

季迦叶这才复又转过脸,清清冷冷的递过烟盒。

余晚还是看着他:“我想再借一下打火机。”

“在里面。”季迦叶回的疏离。

余晚接过来。

这人抽的烟她认不出牌子,是黑色的烟盒。

那天在游艇上没注意,他的打火机是银灰色,握在手里,质感冷硬。

和他这个人一样。

余晚点了一支烟,将东西还给季迦叶。

两个人站在屋檐底下抽烟,他们中间隔着“弥陀”二字,谁都没说话。

季迦叶的烟很烈,还很呛口,顺着咽喉进入五脏六腑,很凶,却足够让人快速镇定。再通通呼出来的时候,带着一种莫名发泄的爽快。

余晚抽了两下,紧绷的神经终于慢慢放松下来。

一支烟灭,余晚问:“能再来一支吗?”

季迦叶偏头,眸色冷冷的,略带了些审视之意。余晚头发原本绾的好好的,盘在脑后,用黑色的最老气发圈的束着,这会儿却从耳边掉下来一缕。

那一缕被风吹来吹去,她也浑然不觉,只是这样镇定望着他。

呵,故作镇定。

“余小姐,你没事吧?”季迦叶终多问了一句。

余晚摇头,随口应付他:“没事。”又怕他多问什么,敷衍道:“我就是有点紧张。”

她对着他,从来不会多言的。

还真是画蛇添足。

季迦叶冷冷撇开眼,不咸不淡的提醒她:“余小姐,你的头发散了。”他说着,将烟和打火机搁在旁边窗台上,双手插回兜里,没什么表情的回禅房。

这人定然是看出什么来了,还知道她在敷衍……余晚滞了滞,松开发圈,将头发全部散下来。

没有镜子,也没有梳子,只能这样。

她又往来路那边看了看。

还是没有人。

拧着的心弦缓缓松开一些,余晚倚着墙,又点了支烟。眯着眼,她摸出手机。通讯录从上到下,一个名字一个名字翻过去,最后还是收起来。

余晚走回禅室

里面仍只有季迦叶一个人。

抬头看了看进来的余晚,季迦叶低头抿了口茶,又抬起头。

余晚头发习惯扎起来,盘在脑后,这会儿突然披下来,发梢微卷,散在肩后,摇摇曳曳,平添了些女人的柔软,连眉眼间的冷意都缓和不少。

季迦叶垂眸。

好几张木椅子空着,余晚挑了个最靠窗的位置,观察着外面。

有小和尚提着茶壶进来。他一边给余晚倒茶,一边好奇打听:“那边角落里突然多了把割草的刀子,善信见到是谁拿过来的么?”

余晚面色淡定的摇头:“不知道。”

“那真是奇怪了……”小和尚喃喃低语,还是觉得好奇。

季迦叶拂了余晚一眼,没说话。

余晚端起茶,喝了一口。这茶是暖的,缓缓浇灌着她的身体,慰藉着她僵硬的四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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