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们都有一种恐惧,生怕,再被关进去。</p>
而直到进了阿房宫大殿下的广场,她们才明白,整个硕大秦宫,到底关了多少在适龄生育年龄的女子。</p>
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其下密密麻麻,全部都是人,挤满了硕大的广场——这本是秦始皇帝欲用来迎接西王母莅临,叫数万刑徒采上好石块铺就的,如今站在上面的,却是一群糙军汉和卑**的宫人。</p>
那一万双踏着一路泥土,从南郡雄赳赳气昂昂,开进咸阳的脚板,踩在光滑的方石板上。</p>
那一万双终日洗刷嫔妃和皇帝便桶的手,则在小心地**阿房宫瑰丽的柱子、回廊。</p>
“掖庭令所辖姬妾,不算被殉了的始皇帝诸嫔,光胡亥一人,就坐拥美女二千人。”</p>
“永巷令所辖宫人,总数则有一万八千人!大概有一万个宫女选择出嫁,与一万名北伐军单身士卒成婚。”</p>
并不是人人都两情相悦,一些军汉拉着新婚妻子的小手,眼睛却瞥向旁边的其他女子,宫人也也若有所思,郁郁不乐者不计其数。</p>
这更并非一场公平的选择。</p>
但这已经是这个时代里,黑夫能做到的极限了。</p>
作为主婚者,作为见证者,黑夫穿着隆重的礼服,也站在横波长桥上看着这一幕。</p>
“无妻不能安心,无子不能扎根。”除了兑现之前画下的大饼外,这是黑夫非得拉郎配的原因,战争结束后,必须有北伐军士卒留在关中,而能拴住他们心的,除了土地,莫过于婚姻,顺便也解决了大量宫人的遗留问题。</p>
虽然有所准备,但眼前这万人攒动的景象,依旧让黑夫动容。</p>
黑夫忽然看向东边的骊山方向,说道:</p>
“始皇帝若眺见这一幕,不知会作何想?”</p>
站在黑夫身旁,一向以好色出名,这次却未以权谋私,贪享一个宫人的张苍笑道:</p>
“你想让始皇帝看到。”</p>
“还是不想?”</p>
黑夫摸了摸脸,却被负责礼仪的叔孙通制止纠正,只好正襟危坐,说道:</p>
“想,我希望他能指着鼻尖,痛骂我。”</p>
“骂你是乱臣贼子?”张苍歪过头,看黑夫的脸色。</p>
“不。”</p>
黑夫笑道:“是骂‘汝之狗胆,比朕还大’!”</p>
张苍哑然,半响后才唏嘘道:“纂就前绪,遂成考功。”</p>
“何续初继业,而厥谋不同?”</p>
念完这两句让人全然听不懂的诗后,他朝黑夫作揖道:“武忠侯,你是秦始皇帝的继业者,行事之气魄胆量,不亚于他。”</p>
“但你,绝不会是第二个秦始皇帝!”</p>
“希望如此罢。”</p>
黑夫颔首:“我是想继往开来,但摸着石头过河岂是容易的,现在我只求,别最后落得东施效颦,惨淡收场。”</p>
眼看时辰到了,黑夫举起手来。</p>
“鸣钟!”</p>
“开始这场婚宴罢!”</p>
广场上,摆满了小案,两只陶盏斟满了酒,一万对夫妻坐在草席上。因为有些拥挤,公孙丽不得不和她的丈夫伯劳紧紧挨在一起,听着洪钟,看着高处长桥上的武忠侯,这主导了她们命运的人,她突然问道:</p>
“良……人,可曾见过武忠侯!”</p>
“当然见过!”</p>
伯劳满是自豪:“破武关之后,武忠侯来慰问吾等,从吾等的队伍前经过,还拍过我的肩膀!”</p>
他捂着左肩膀,仿佛上头还有余温,觉得无比自豪。</p>
“是么?”</p>
公孙丽摇了摇头:“妾在秦宫十余年,只听过秦始皇帝车驾驶过的辘辘之声。”</p>
“却连他的一块衣角,都没见过!”</p>
……</p>
PS:第二章在晚上。</p>